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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有自創的現代詩歌啊?

●月光

月光像蘑菇長了出來

壹團團。冒著新鮮的熱氣

壹個詞語卡著我。孤獨。摩托疾駛而去

剩下的酒水,狼藉的肥料,蘑菇長得更快

五人剩二。內心的壹條黑蚯蚓

黑黑的尾巴,正鉆進泥裏

我們聽著馬達的轟響,漸漸低下去

黑蚯蚓的尾巴漸漸縮下去

而蘑菇,從我倆影子的空隙中

長了出來,壹團團,冒著白白的熱氣

●我們從陌生的事物中醒來

穿錯鞋,壹大壹小

有人走進巷子

巷子長得仿佛壹個故事沒有結尾

而我愕然,我穿錯鞋。

厚厚的石塊上,花葉交錯

早餐車被推回來,空空的餐車,被光線的蟲子咬著

落下參差的痕跡

我開始上路。走進巷子的人

朝我的反方向走去

她不認識我

而若幹年後,我站在巷尾叫壹聲

鞋子壹大壹小。地上潮濕的影子應壹聲

她向我疾速行來

●即景

十月。潦草的湖

壹個硬幣。我反復拋著

光。命運。

暗黑的水紋中,鳥雀分離

浮雲。更多的小舟,更多的速度

搭載我,以及壹個個下午

太陽。焦灼的煙頭在西山熄滅

詩人萎靡

命運。壹個硬幣,突然被大手壓住

重喘之下,雨水在泥裏翻滾

●僧

我們不是在敲木魚,我們是在數山寺外

鷓鴣的鳴叫

黑暗中的鳴叫,不同方向的

我們數著,便也知道有幾只鷓鴣

而黑暗中的鷓鴣不理解我們,它們兀自叫著

直到天亮

直到天亮

黑黑的鳴叫,仿佛手中的壹串串佛珠,被我們輪回數著

漸漸變白

●最後的浪漫

美麗花紋的毛毛蟲

音樂的汁水飽滿

我要剖開它的肚皮

吸食它

而我被關在房子裏

冬天又黑又暗

美麗花紋的毛毛蟲

妳的唇

音樂的汁水飽滿

●晚安

雪白的稿紙。幾個桔子

光線恰到好處

桌面比表盤更加安靜。桔子的反光

攀緣於我的臉部

暖暖的感覺

桔子轉動我的表情

妳無法看見。黑暗潛伏在窗外

我調亮臺燈,桔子的影子

越來越淡。

我想要表達的。稿紙雪白

妳無法揣測

表盤躁動。越來越淡,我的桔子

妳難以入睡

而桔子漸漸消失

而桔子已經消失

●黑色雨點

哪個時間,哪個地點

妳想起了我

烏雲像壹群黑羊被趕到眼前

強烈的氣息。牡羊的氣息,飄落於大地

黑色雨點。

哪個時間,哪個地點

妳想起了我

妳正在讀壹封信

黑羊飄落。大地空空。長夜空空。

密集的雨點。

妳正在讀壹封信。妳的悲傷。

強烈的氣息,牡羊的氣息。

妳壹行行地讀。

妳想起了我

無數無數無數的雨點。

妳想起了我

哪個時間,哪個地點

●郵址不詳

他要往北方去

她要往南方來

各自懷裏揣著橘與枳

橘與枳

兩個郵戳,各自苦澀

他們被壹層青皮包裹著

仿佛待寄的郵件

大雪紛飛

他們從青皮裏探出腦袋

所見之處

南方不是南方

北方不是北方

●假日

當我拉開抽屜

我不打算看見兩條修長的魚

而我在廚房裏

撫摸那把銹跡斑斑的菜刀

也不打算用它剖開壹封潔白的信件

當我吃魚的時候說“我愛妳”

那即意味著“也許”或者“不”

魚刺非常潔白,它裏面藏著許多修長的信件

當我拉開魚的身體,它潔白的抽屜

說“我愛妳”

我很憂郁。而菜刀已銹跡斑斑

我將不進廚房

我壹邊說“我愛妳”壹邊

撫摸自己的肋骨

仿佛魚刺,那裏面曾經藏著許多修長的信件

●關系緊密

雀子像木葉飛走

飛不動的落滿我的身體,黑黑的

幹燥的空間。

它們的爪子攫住我

它們的小喙令我激動。饑餓

相似的表情,它們的細小的眼珠

轉動

壹日又壹日

仿佛內部上緊了黑黑的發條

寂靜。如同壹種聲音

四野走動

我確信雨天能夠看見雀子的足跡

像黃昏我飽餐後的渣滓

新鮮的氣息。而此刻

我走過來

平靜的湖上,意外留下的幾只

它們的尾巴突然豎起,壹根根,桌上

優雅的牙簽

等待

被盡數取走

壹陣鐘聲,黑黑的人群散開

我感恩伏地

宴席宣告結束。

●雀群

雀群從壹棵樹上突然竄出

盤旋,落於另壹棵樹上

它們寂靜的鳴叫像瓷片,脆而薄

刮落天空的青色

它們是黑色的旋渦

壹個下午,旋渦要制造無數次

在我的頭頂

像親人的話語

死去的以及活著的,日子的旋渦

在我頭頂移動,它們的鳴叫

刮落天空的青色

而我壹直不動,我也是

被刮落的壹小片青色

●白羊

白羊不獨高原有啊

白羊不獨北方有啊

過山之羊飲水之羊

我的木屋 在白羊的身軀內

大風如歌 飛沙走礫

北方像壹只陳舊的薩克斯 彎曲而金黃的記憶

我前世去過北方

我今生占據著白羊的南方

白羊的乳汁 北方南方的月光

細長而清新 如路邊的青草 不斷瘋長

它哺育我它覆蓋我

高山之巔凹谷之底 我抱著白羊

我抱著壹只陳舊的薩克斯

月光下的白羊啊北方南方

●石碑

死去之前我是誰

死去之後我是誰

層層的亂石層層的樹

這壹塊黑色的石碑

像我在人間粗重的呼吸

我厭倦這呼吸

死後,這碑上不落壹字

沒有眷戀,沒有生卒年月沒有姓氏

●這條街曾經空蕩蕩

鵪鶉伸開它的小爪

三聲纖細有力的充血的鳴叫

抓住我

它左邊黑色翅膀的低落處

壹個小酒館

我曾於此喝過三兩小酒

醉了七份

壹個女人將我扶了回去

我眠於

她黑色的翅膀上

直到小酒館消失

直到我獨自佇立於此

頭頂是鵪鶉毛茸茸的身體

●冬眠

我睡在床上

我的床如壹只凍僵的獸

我摸到它的毛發

我摸到它的門牙

又大又亮的門牙

我睜大眼睛

提防它醒來

●黑蟋蟀

我房間裏養著三只黑蟋蟀

黑蟋蟀用細小的紗

紡著它們的黑

它們時睡時醒,不穿衣不進食

它們呆在鐘盤上

我穿著它們的紡紗,在房間裏進進出出

●塵世

我夢裏

有壹口幽深的井

有人打水有人歇息

月光落下來,落在井裏

有蜜之水

或者有毒之水

我沒有喝過

而這口井壹直在我夢裏

很深,深得

我或者水桶或者月光

無法觸及

●危機

從園子那邊過來

緩慢地

雲如白色的硝煙,尚未散盡

鳥詭異地叫著

危機四伏

我不能確定是怎樣的危機

怎樣的日期,導火索的小徑以及石榴

折磨我

驚悚而芳香的寂靜

我張開大嘴

壹顆完整的石榴被塞進去

我惶惶不安

喉下三寸有人喚我有人哭鬧有人在上面刻字

而石榴它隨時可能爆炸

●風暴之前

桌子藍色的水面

漂來杯盤

壹只螞蟻如壹條黑鯊魚

仰著頭

它的饑餓散發內臟的黑暗

我坐在這黑暗裏

我擺弄自己

我的腳是餐刀

我的手是叉子

我不知道從我軀體的哪處開始

而桌子平靜的水面

沒有浪花

黑鯊魚仰著頭遊過

我突然感覺我此刻的痛苦始於它巨大的寂靜

●給母親

我是壹只孤獨的羊羔

我離開了主人

我吃鄰居的草吃陌生人的草

我迷路

吃不屬於誰的草

各色的草,黑暗裏骯臟的草

而終有壹天

將我捆綁在案板上的不是我的主人而是其他的人

他們吃我的肉

幹凈的肉

我的主人為我痛苦地禱告

●白酒瓶裏的銀環蛇

以前,祖父的桌上常放壹瓶白酒

自釀的白酒,很烈

像他講的故事

那故事的核心是壹條銀環蛇

壹節白壹節黑

浮腫,像浸泡了幾個世紀

我不敢喝這酒

我擔心蛇咬我

事實上,祖父死後

我已在那條銀環蛇的腹中

醉醺醺的夜

壹片漆黑

●包裝

這是壹個商業時代

城市裏

化妝品包裝皮膚

皮膚包裝肌肉

肌肉包裝骨頭

骨頭包裝鹽

鹽包裝鹹

這鄉愁滯銷的年代

在我的臉上包裝多余的淚水

●僧

用香往光亮腦袋上

戳九下

九個黑點

大鐘響九下

寺廟外

妻兒泣不成聲

寺廟內

有人悔罪,凈身,圓月如蒲團

待其就位

●墓誌銘

石榴爆裂橘子落地

古木之下沈默如石碑上的姓氏

山石不滅的膚色

江河白色的肌肉

皆我所愛

我出生之前死亡之後

八千裏疆域只是月下的壹片廢墟

●虔誠的

我小時候數星星

大了數黑羊白羊

這是壹個毛病,喜歡的東西

總想弄清楚有多少

而數得黑羊白羊最多的壹次

是在昆滬線上

在黔北,黑羊白羊堆裏,我看見個剪羊毛的人

他每晚圈羊的時候

也會數他的黑羊白羊,卻沒我虔誠

就像此刻,天空烏黑,有人在雲層上剪羊毛

壹邊剪著,壹邊數

我從湖邊走過,數著羊毛,想著自己所愛的人

羊毛落滿壹身,身體開始厚重起來

我始終是虔誠的

●月亮

月亮總會被用掉的

或者被時代遺棄,像我家櫃裏的那枚

乾隆通寶

中間被挖個心,串在鑰匙扣上

成為紀念品

它不再與妳有任何關系

或許某天,它摔碎時,還會令我

想起妳病時的咳嗽聲,可之後

再無其它記憶

2006/10/07(農歷八月十六日)

●荷花的光芒

比蟲鳴更寂靜的是星子,它們

都爛在湖裏,褐黑色的泥上是荷葉

荷花早已雕零成童年的提燈

在透明的肌膚下行走,那光芒磨損著我

那光芒也是寂靜的

卻不會腐爛,就像有個人

每夜,在我的骨頭上

壹下壹下地

磨著鋒利的刀

●耕

我不認識我

我是荒蕪的,比故鄉的田野

更加荒蕪

我要開辟我

我的詩

犁開我

仿佛鐵鏵犁開壹片黑暗的土壤

●病

金銀花或者薄荷或者甘草或者六月霜

它只是壹種

草藥

它可以治療感冒

我憂郁,感到疲倦

額頭發熱,並且冒著虛汗

這是感冒的癥狀

我思念妳

我需要

哪壹種草藥

●早晨

早晨,太陽壹點點地

爬起來

我對著太陽穿衣服

我看見太陽壹點點地

爬起來

整個過程

就像我從下至上壹個個地

系上紐扣

●墳塋

我坐車經過壹個坡地

許多的墳塋

壹個緊挨著壹個

仿佛它們用壹只無形的手拉住另壹只無形的手

墓碑

大概是它們的的舌頭

卻不能說話

它們很安靜

我也很安靜

死亡像壹只突然飛來的鳥

落在我的心中

●結果

壹只雄蝶與壹只雌蝶交媾

白晝與黑夜交媾

雨與花交媾

現實與記憶交媾

它們都產下

壹個陰暗的私生子:

孤獨

●就這樣活下去

故鄉的野桃子,又硬又澀,我小時侯常常爬上樹去。我的回憶也是壹顆顆野桃子。祖母總是規勸我:別玩這種危險的遊戲,只需壹根竹竿,就可敲下許多的野桃子。我置之不理,我爬上樹去,掉下來,又爬上樹去,又掉下來,我本身就是壹顆又硬又澀的野桃子。現在,我卻規矩了許多,我用文字這根竹竿,敲下回憶,壹顆又壹顆的野桃子,又硬又澀。我的眼淚也是壹顆顆的野桃子,回憶這根竹竿敲著,仿佛我從來不曾嘗過野桃子的滋味。

●母親

童年時

我蹲在那棵苦櫧樹下

母雞像母親那麽聒噪地走近我

我並未意識到危險

我的蟋蟀被它壹下子啄了去

就像我的成績單壹下子被母親奪了去

我於是狠狠地踢了它壹腳

可是,我能拿母親怎麽辦呢

她是我的母親

我被她狠狠地教訓了

就像我教訓壹只母雞那樣

就像母雞教訓壹只蟋蟀那樣

●表盤上的故事

表盤上的十二個黑點

象十二只螞蟻,靜止著

夏天的壹條細小的腿在晃動

我不言語,蹲坐在表盤上

藍藍與查爾斯·西米克

此時,便趁著陽光的縫隙

進入我的軀體

他們握手,親密交談

他們在我的肉體,花朵般幽深的傷口處

象兩片小小的陰影

象表盤上

出逃的兩只螞蟻

他們走動,我就感覺到

肉體之間的摩擦,摩擦的響聲

越來越大,直到驚動表盤上

另外十只不知名的螞蟻

直到我聽不到軀體之外的任何響聲

直到我從表盤上跌落下來

哭泣,無聲無息

2006/05/03

●思念

壹棵樹撐起大地的孤獨

龐大的窠裏,鳥孵出黑夜

壹個將淚水象詩集壹樣翻開

閱讀的人,不知往何處去

他想起了故鄉,籬前的牛蒡

開了的花,象他的姑娘

月光,從松林上流過

象他要寫的壹封長長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