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詩歌的聲音語言層面分析,這首詩歌采用的是“自由詩體”,就聲音特點看,並不講究對句、平仄、押韻等等舊體詩歌的規矩,但是,其聲音方面也並非完全沒有節奏,比如第壹節第壹句的兩個“浪”字,可以算“同韻”,與接下來的第二節第二句句末的“樣”,是同壹個韻,與第四句句末的“洋”雖然平仄不同,但是仍然是同壹個韻,這樣,就在壹定時間內形成壹種音韻的循環,增加了語音和諧,構成了歌壹樣的旋律。從詩歌的句式看,長短比較自由,但是最長的壹句“每壹個浪都在它腳下”只有九個字,最短的壹句“壹個浪,壹個浪”是六個字,其余幾句覺得字數介於中間,顯得相對整齊,體現了聞壹多先生所說的“詩歌的建築美”。這種分行、相對整齊的句式,使我們從外觀上壹眼就能看出它與散文、小說句式的區別,這既是詩歌的慣例,也是區分詩歌和其它文體的最表面的形式。
從這首詩歌的意境看,簡短的八句詩,給我們描繪了兩個主要的畫面:第壹個,是無數浪花被礁石打成碎沫;第二個,是礁石屹立,面對浩瀚的海洋。這兩個畫面,其實是同壹個畫面,所不同的是,第壹個畫面,著重描繪了被打碎的浪花,第二個畫面,著重描繪了挺立的礁石,視覺的中心點有了變化,使讀者關註到不同的層面。這就是說,“主導意圖”有所不同,第壹個畫面的主導意圖,在於揭示“浪花”的反復攻擊,第二個畫面的主導意圖,在於突出礁石的傲然屹立。而且,詩歌語言構築的畫面,和真實的繪畫有所不同。在詩歌中,畫面是動態的,就像在電影和電視中,視角是移動的,景物也是變動不居的,而繪畫中,作者卻只能采取壹個固定的視角,其畫面雖然也力圖用特殊的筆墨語言寫出“動態”,但是,相比而言,總是靜態為主。詩歌這種畫面的營造,比繪畫更靈活。但是,詩歌中的畫面與繪畫的另壹個不同,就是詩歌的畫面是“間接的”,是借助語言文字,間接描寫圖像的,而繪畫,則是直接描寫圖像的。
這首詩歌在寫作手法上,采取了比擬的手法,如第壹、二句:
“壹個浪,壹個浪,無休止地撲過來”
用“撲過來”描寫浪花,無疑,是把浪花比喻成“人”的寫法,本來沒有生命的浪花,好像也有主觀意誌,能主動對礁石發起攻擊。而接下來的是:寫礁石“打碎”浪花,同樣把礁石擬人化了,客觀事物的相磨相蕩,仿佛是人與人的鬥爭。這裏,就有了比喻、擬人,同時,在更深的層次上,有“移情”的作用。客觀事物本來沒有什麽意誌、目的,但是在作者看來,它們卻似乎有了意誌、目的,實際是作者把自己的思想感情“投射”到了外物身上,給沒有生命的東西賦予了生命。就像杜甫“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句子壹樣,花何嘗濺淚?鳥何嘗驚心?不過作者“感時”、“恨別”,心意悲傷,帶著情感的有色眼鏡去看待外物,覺得外物好像也在悲傷壹樣。這首詩歌的第二節,進壹步寫礁石的“臉”、“身”和“笑”,更是清楚明白的擬人,而“移情”的審美心理活動,仍然滲透在其間。這樣的寫法,使客觀世界變得“人情化”,賦天地以生命,使生命的活力鼓蕩在宇宙間,確實是打動人心的好詩。
這首簡短的詩歌,通過比喻、擬人的手法,註入作者的感情。但是,並沒有把事情說盡,而是只簡單地勾勒了兩個畫面,抓住事物的特點,而對其內涵,則采取“省略”的方式,沒有做出什麽說明,這就增加了讀者猜測和想象的空間。在藝術中,“形象大於思想”,思想往往闡述得清楚明白,也就沒有多少想象的余地,而沒有想象的余地,沒有給讀者留出“填空”和“對話”的空間,也就不能引發讀者的“興味”,更不要說什麽“領悟”和“暢神”了。相反,這首詩歌,語言凝練,采取“暗示”的手法,只作形象的勾勒,不作意義的闡發,把其中的意韻留給讀者去體會,增加了詩歌的美。
這首詩的意蘊,具有無限闡發的空間。這可以壹般地看作兩種力量的鬥爭,又可以看作具體而有所指的敵我較量。還可以把礁石看作堅韌、不折不撓的精神的代表,等等。
綜上所述,這首詩歌是比較優秀的詩歌。唯壹令人感覺遺憾的,是所“暗示”的句子仍然簡單,缺少氣象混淪的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