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太奇是電影藝術中的壹種基本表現手段。蒙太奇(montage)來自
法語,來自建築學的構成、裝配,借用到電影藝術中有組接、構成之意⑶。蒙太奇思維方式不僅有著久遠的歷史,而且隨著電影藝術在人類社會生活影響的日漸擴大,蒙太奇作為藝術思維方式和表現技巧已不僅僅是電影的專利,而開始被有意識地運用於小說、戲劇等文藝樣式中,於是出現了不少借鑒蒙太奇思維實現時空交錯和大幅度跳躍的作品。如果我們把作為電影藝術表現手法的蒙太奇稱之為狹義蒙太奇的話,那麽作為壹種文學創作尤其是詩歌創作藝術特征的意象組接方式則可以稱之為廣義蒙太奇。
方文山深諳此道,大膽地在他的歌詞創作中借鑒了蒙太奇手法,他的歌詞就如壹部電影,充滿了跳躍的詞句,乍壹看哪跟哪都不搭界,但卻極富創造力和想象力,畫面跳躍,節奏緊湊,構建了壹個立體化的思維空間,讓人有壹種立體的震撼,讓人驚訝文字原來也可以這樣剪接。方文山自己也表示這完全得益於電影:“電影是剪接的藝術,比如說今天有個人被殺了,壹般人會直接寫出來,而我就會運用電影的分鏡頭來寫,月黑風高,壹張不懷好意的臉,壹把刀,壹個黑影跳過墻,壹攤血,我的歌詞不那麽平鋪直敘,壹句句地連結不是那麽理所當然,我可以跳接,就像‘印第安老斑鳩,學會開人口,仙人掌怕羞,蜥蜴橫著走’,沒有必然性的聯系,卻有壹種氣氛在裏面。”蒙太奇在歌詞創作中的使用,不僅使歌詞利用畫面進行敘事成為可能,而且可以通過剪輯和重組畫面打破時空界限,在時空的大幅度跳躍中擴大表現生活的容量,產生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蒙太奇有多種類型,有由於敘事節奏的加快和中間過程的省略而造成的跳躍的順序式蒙太奇,有由於自然時序的倒錯而產生跳躍的顛倒式蒙太奇,也有由於空間的交錯而產生的跳躍性的交^-^式蒙太奇。
如方文山為康康所作的《電燈泡-I》:
今天是大晴天\妳卻帶妳弟弟出現\看到他的臉\心情馬上變雨天\像傷口被灑鹽\我的痛無處伸冤\約會變成夢魘\帶他去電影院\想要將妳的小手牽\他卻坐中間\正演精彩的畫面\他吵著要小便\來到了廁所裏面\居然笑我被騙\壹起去逛公園\拍下甜蜜畫面\回到家才發現\沒有裝底片
在這段歌詞裏,描寫了幾組畫面:第壹組,與女友約會,卻見女友帶弟弟出現,心灰意冷;第二組,在電影院,弟弟坐在兩人之間,破壞氣氛;第三組,被弟弟騙至廁所;第四組,逛公園拍相片回家發現沒底片。這幾組鏡頭疊加在壹起就完整地表現了女友弟弟這個超級大燈泡的破壞性。這是由於情節發展進程的大幅度省略所造成的跳躍,歌詞的敘事節奏得到加快,而且敘事容量也被大大增加了。
又如他為周傑倫所作的《對不起》,前面講述銅幣與戒指的失意與悲傷,後面講述自己的情感,而中間插入了壹段回憶:“我懷念起國小的課桌椅,懷念著用鉛筆寫日記,紀錄那最原始的美麗,紀錄第壹次遇見的妳。”這裏打破了事件發展的自然順序,對情節的展開進行重新結構安排而使歌詞具有跳躍性。由於時空交錯,畫面跳躍,不僅避免了平鋪直敘的單調呆板,而且往往能夠在現實、過去、未來的巧妙摻和中營造出獨特魅力。
再如《止戰之殤》,就是在壹首歌詞裏把同壹時間、不同空間下發生的三條動作線進行交^-^組接:壹條是“她”在臺上進行最後壹場演出,壹條是全村的人們在座位上靜靜地看,有人在吵著吃糖,壹條是戰車已經朝村莊開來,家鄉即將被包圍,於畫面的來回跳躍中營造懸念和緊張氣氛。這三條動作線扭結在壹起交^-^推進,使氣氛漸趨緊張,直至令人產生有窒息之感。
作為壹種閱讀文本,歌詞的跳躍性特征加快了敘事節奏,有效地避免了情節的拖沓和靜止的景物、緩慢的抒情,從而使聽膩了情歌的聽眾能夠獲得壹種新的聽覺感受。而且,由於跳躍性的存在,聽眾需要把許多個別的鏡頭組合在壹起,這就迫使他們必須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才能賦予那些斷續的畫面以邏輯性和連貫性。在這樣壹種聆聽過程中,聽者的參與意識和創造意識被全方位調動起來,以往的聽覺記憶甚至是視覺記憶、觸覺記憶等都必須以壹種新的模式進行整合而形成內心視象。在此意義上說,跳躍性不僅是方文山歌詞創作的重要特征,也是他獨特藝術魅力得以產生的重要原因之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