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唐人愛花。這也造就了唐詩中很多與花有關的詩句。在《唐詩分類大辭典》裏的“花部”,詠花詩壹***有835首,有103位詩人寫過有關花的詩。大家所熟知的名詩人李白、白居易、杜甫、劉禹錫等,都寫過有關花的詩,其中白居易寫得最多,***87首。白居易壹生寫過22種花,寫牡丹的是有數十首。白居易可謂是唐代的“花癡”詩人了。
白居易非常的愛花,而且他將栽花、養花、賞花視為自己壹生的樂趣。對於白居易而言,花不僅可以美化環境,還可以陶冶性情。在他遭遇貶謫時,賞花讓他忘掉官場上的失意苦愁,可以美化自己偏僻的貶居之所。故而,白居易對於花的感受又多了壹層自身的逆境、人身感悟在其中。他壹生所留下的詠花詩,是他詠物詩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有著十分重要的文學、文化價值。這些詩作反映了詩人高尚的道德情操和獨特的情趣追求,以及白居易的處世態度,對我們探索白居易的獨特的心靈世界、藝術追求,以及當時詩人所處的社會風貌都有不可取代的作用和意義。
白居易對於花有自己獨特的審美觀念,他在反對“巴俗不愛花”的同時,也不贊成過分奢侈的養花賞花。他自己表現出來壹種喜愛素色之花的情感,這或多或少於他自己身的遭遇情況有關吧!在白居易的詩作中,有如牡丹、杜鵑、紫薇、桃花、杏花、蓮花、梅花等,每壹種花都蘊含了詩人無盡的愛憐之情。他對素色的花,特別是白色的花的感情更是特殊,例如白蓮花,他筆下的白蓮花常常具有人的性情,他以白蓮花自比自己的高尚的節操品質,在詩中表現出詩人堅守自己的立場。在《東林寺白蓮》壹詩中,他寫道:“我漸塵垢眼,見此瓊瑤英。乃知紅蓮花,虛得清凈名。……”認為在白蓮花面前自己曾經喜愛的紅蓮花也不過是“虛得清凈名”。白蓮花的孤清、遺世獨立,但卻馥郁芳香頗具神韻的形象,也不正是詩人自己的現實寫照。他以花喻人,得其神似,往往通過壹兩句的點染,就使花和所聯系的人物活起來了,使人們記憶深刻。例如他的《江岸梨花》詩中:“梨花有意緣和葉,壹樹江頭惱殺君。最似孀閨少年婦,白妝素袖碧紗裙。”白居易用鮮嫩綠葉下的雪白梨花來比喻白裝碧裙的年輕寡婦,把閨中寡婦裝扮的那種素雅、體態的嫻靜,以及內心的淒苦都傳神的表達了出來。再如最為有名的《長恨歌》裏的“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壹枝帶春雨。”用明艷嬌嫩帶著雨滴的梨花比喻在蓬萊仙山上看到的“漢家天子使”時的楊貴妃,將楊貴妃的含情脈脈而又淚光斑駁並且哀怨淒涼的神情描繪的栩栩如生。
像這樣經典的描寫物,例如:花、竹等的例子有很多,而且設計的花種也是紛繁復雜。本文主要是從詩人的寫花的詩作出發,分析花的意象,詩人用花比喻自己等,以花為伴互相安慰,感慨自己的懷才不遇,同時又以花作為參照物,感嘆生命之脆弱。進而引起更多的對於白居易詠花詩的思考,但作為壹名成功的詩人,他的詩作中華的意象由於種種原因,我們現在的人是無法達到對其的窮盡的,本文在這裏只是簡單陳述筆者自己的淺薄的觀點,希望更多的人來對白居易詩作中的花意象進行解讀。
壹、 將自己理想中的人格比附於花
白居易將自己理想中的人格寄托在他詩詞中的花意象裏,並借此向世人傳達自己的情意。在他的《紫薇花》壹詩中,有這樣的詩句“獨占芳菲當夏景, 不將顏色托春風。……何似蘇州安置處,花堂欄下月明中。”詩人將自己的情感融入於紫薇花中,在寫紫薇花桀驁不群的品性,實則也是寫自己不願隨波逐流,卷入世俗的浪潮裏。在《迎春花贈劉郎中》也是用“金英翠萼帶春寒, 黃色花中有幾般? 憑君語向遊人道, 莫作蔓菁花眼看。”來抒發自己的不願爭奪名利,陷入俗流的格調。
“不與紅者雜,色類自區分。”(《感白蓮花》)和他的“白花冷淡無人愛,,亦占芳名道牡丹。應似東宮白贊善,被人還喚作朝官。”(《白牡丹》)白居易賦予了白蓮花和白牡丹特定的人格,在詩人眼裏,花即是人,人亦如花,花的純凈素雅和詩人自己的希望在官場保持自己清俊不俗的品格是壹致的。在他的《題山石榴花》壹詩中“爭及此花檐戶下, 任人采弄盡人看。”表現的是壹種平易近人的優秀品質。
除了以花來寄寓自己的理想人格以外,白居易還用花來寫友人的可貴品質。詩人用菊花的“此花開盡更無花”來寫在洛陽的元稹,贊揚他的不畏強權秉公執法。
二、 借花安慰自己的仕途坎坷的失意之情
白居易壹生仕途坎坷,曾因愛花、詠花,而遭遇政敵攻擊而被貶謫。但是無論。降職也罷,降級也罷,京官可以不當,但花是壹定要愛的。詩人在華中寄寓自己情感,在寫花的詩中很多詩句都反映了詩人對於時事易遷、時光易逝的慨嘆並表達自己雖仕途不順,但仍堅持自己的初衷,不願與世俗同流合汙,仍願保持自己的高潔品質。在自己失意悵惘之時,以花為自己的安慰寄托,來打發心中的無奈之感,讓自己在花的世界裏得以寬慰。
白居易被貶謫後的居所是十分偏僻的,為了改變生活的單調乏味,讓自己忘卻在官場中的失意苦愁,他常常是在自己的居所周圍大力的種花,讓自己的貶謫之所也閑適安逸,使詩人暫得生活的愉悅。正如詩人在《紫薇花》壹詩中寫到的“獨坐黃昏誰是伴?紫薇花對紫薇郎。”在自己遭貶謫的艱苦日子了,有了自己喜愛的花為伴,也就不再寂寞孤單了。
白居易雖則愛花,然花也不能完全讓詩人從失意的苦愁中解脫出來,所以在他的詩中也流露出了自己的懷才不遇、生不逢時的傷感。他變現出的惜花之情,又何嘗不是他對自己的愛戀之意呢?“晴明落地猶惆悵,何況飄零泥土中?”仿佛花就是自己,自己受到排擠,身世飄零淒楚。再如“晚來悵惘君知否,枝上稀疏地上多。”這裏不僅僅是惜花惜春之傷,還包含了詩人對自己師仕途的懷念,美好的事物總是稍縱即逝的悵惘之情。
在他的《同諸客攜酒早看櫻桃花》壹詩寫的:“天色晴明少,人生事故多。停杯替花語,不醉擬如何?”更是寫出了詩人因仕途的起伏,才華不能得以施展,而產生的內心的苦悶和仿徨。詩人感慨仕途的坎坷大抵可以從他的詠花詩作中感受出來。
三、 與花相伴,感慨時光易逝
白居易的壹生是與花息息相關的,花可謂是他人生中的伴侶,莫不然怎麽會有“花開將爾當夫人”的語句?如此白居易可說是真正的“花癡”了。他本身仕途不順,使得他內心的復雜心情難以言表,又加之其對於生命的熱愛,所以花開花落總會引起是人的不盡感傷,使其聯想到時事的風雲變幻,萬物的變幻莫測。
他的很多詠花詩作大多還有“惜”字,或以詩開頭作為題目,或在詩句中,或是表達“惜”情。由他的惜花,我們更多的是感受到詩人對於時間的珍惜,對於生命看重,傳達出的是他對於時光易逝的感慨,以及自己的年少不珍惜時光的悔悟,青春易逝,作者無力挽留,所以只有借寫詩來表達心中之情。如他的壹首《花前有感兼呈崔相公劉郎中》 的“落花如雪鬢如霜,醉把花看益自傷。少日為名多檢束,長年無興可顛狂。四時輪轉春常少,百刻支分夜苦長。何事同生壬子歲?老於崔相及劉郎?”寫出了詩人因自己年少不知珍惜時間,年華依然逝去,現在自己只能徒傷感。在《與諸客攜酒尋去年梅花有感》中,詩人感慨到“年年只是人空老,處處何曾花不開。”傳達出的是花謝了來年可以再開,然而人不似花,時光是壹去不復返。
白居易在花的世界裏,不僅看到了花開花謝,還卡到了春去秋來,看到了生命的短暫,命運的脆弱。於是詩人在自己的詠花詩作中花的意象就蘊含了詩人無盡的情感,使後世的我們仍是對其喜愛不已。
四、 以花來反映唐朝的社會風俗和社會風氣
從白居易的詠花詩中,我們還可以看到唐代的社會風俗和社會風氣,甚而在他的詩中還有對當時社會的不滿。
“花時同醉破春愁, 醉折花枝當酒籌。”(《同李十壹醉憶元九》)寫的是當時文人雅士的趣味,結伴賞花飲酒,並在飲酒時折花枝行酒令。同時也有“眼看菊蕊重陽淚, 手把梨花寒食心。”(《陵園妾》)反映出的是重陽節的主要風俗活動;采菊和飲菊花酒。第二句則是寫的寒食日,寒食日時是梨花盛開的時刻,梨花的冷淡寒白與寒食節不謀而合,更襯托出節日的氛圍。
在《牡丹芳》中有詩句“花開花落二十日,壹城之人皆若狂。”我們也就可見當時的唐代人們對於牡丹花的喜愛之情。但同時詩人的壹首《買花》“壹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在寫人們對於牡丹花的熱愛之時,也用鮮明的對比,諷喻了當時社會的不平等現象。用“田舍翁”的壹聲“長嘆”,深刻的反映出了剝削者與被剝削者的尖銳矛盾,寫出了民生疾苦和統治者的殘酷剝削。白居易的敢用自己的詩歌創作譜寫人民的心聲,是十分可貴的。
白居易的詠花詩中的花意象,除了承載詩人如此厚重的情感以外。其實花還有烘托全詩的意境,使詩顯得自然流暢,溫婉動人之用。
白居易詩詞中花的意象眾多,不可勝計。詩人以花自比,或以花喻友人,或借花傳遞當時的社會風氣等,都讓我們厚實的讀者感受到白居易的對花的深深地愛戀之情,他將自己的無盡的情感都寄寓在花中,從而使得他筆下的花產生了無盡的情感,使得越來越多的後世文人對其的詠花詩產生了無盡的興趣。
李清照詞中花之意象
在李清照現存的四十多首詞中,頗多自然意象,竟有三十五首詞寫到花,花這頻頻出現的意象,在她詞的意象系統裏占據了最主要的地位。如海棠、梅、菊、桂、荷、銀杏、芭蕉、丁香、梨等等,花之意象幾乎篇篇出現。其中寫梅十三次,荷花四次,菊三次,桂花二次,海棠二次,梨花二次等,幾乎全是在人們意識裏風韻獨特、毫無媚俗之態的花種。然而,花在李清照的筆下,不是純客觀的自然物,而是浸透著詞人深情、景情相融、與詞人心靈交感的“情”化了的“花”,“人化”了的自然物。這位好與花為伴的女詞人把她傑出的人格精神及特殊時代背景下種種際遇的復雜體驗都潛註於對這些花的描寫之中,使她成為壹個獨特的“花間”女性詞人。從李清照對花的意象的描繪上,能體驗到她的內心的情感:她在早年,抒歡樂之情;中年,抒離別之情;晚年,抒憂淒之情。司馬遷在《史記·屈原列傳》中稱屈原“其誌潔,故其稱物芳”。那麽,李清照不是簡單地把最能引起視覺刺激的花采入詞中,而是把意念和理性中與自己的人格追求能夠相融合的花擷於筆下,其間的壹枝、壹境都搖曳著屬於女詞人自己的那壹片“風月”。這既是為了寄情寫誌所作的有意選擇,更是人生體驗、人格追求與自然之花的無意契合。
她有壹種特殊生活環境中對花事的異常敏感。梅花尚未大開,她就關註著“江梅些子破,未開勻”(《小重山》);梅開剛剛落英,她又憐惜“晚風庭院落梅初”(《浣溪沙》);而“昨夜風疏雨驟”(《如夢令》)更是牽系著她對花兒命運的關切。任何情感的形成與抒發,無不是詞人對自身的生存狀態所作出的反映。因此,“風疏雨驟”之後的“海棠花”,就不僅僅是引發作者惜春傷花情感的壹種外物,在此,海棠花的生命遭遇與詞人對自身命運的意識已經融合。即在這“濃睡不消殘酒”的背後,便有著對人生價值的現狀的思考,或者對未來命運搖落的隱憂。這正與海棠花在“風疏雨驟”之後“綠肥紅瘦”的那種生命狀態的溝通,憐花自憐,花的生命狀態成為人的命運狀態的象喻。
“情以物遷,辭以情發”(《文心雕龍·物色》),“遵四時以嘆逝,瞻萬物而思紛”(《文賦》),情、辭隨物而變化,這是人之常情,因此,李清照獨特詞風的形成,固然是與其先天的性別、性格和後天的家庭環境的熏陶、學養、才識等諸因素分不開的,但她以女性特有的細膩的心理,敏感入微的體察、捕捉外物入詞,以神工妙筆對花之意象描摹刻畫,也是形成她詞風獨具壹格的重要原因。早年的李清照,天姿聰穎、瀟灑不羈,雖囿於狹小的深閨庭院,但有遠大的抱負理想,這從她早期的《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可見。婚後,多情善感的李清照,即使與丈夫暫時的分別,在她的筆下自然寫出的是傷別離的離情詞。南渡以後,李清照流離至建康(南京),此時,氣質非凡的李清照詩興不減當年,還常與丈夫出門郊遊覓詩句。宋人周輝記雲:“頃見易安族人,言明誠在建康日,易安每值天大雪,即頂笠披蓑,循城遠覽以覓詩,得句必邀其夫賡和,明誠每苦之也。”妳看她“直欲壓倒須眉”。明誠病逝,給李清照沈重地打擊,顯然使她的詞風隨著時代和個人命運的巨變而由前期的清麗妍媚變得淒婉幽惻。花之意象的情調也由前期的蘊含著快樂而轉為浸透著悲苦。如她早年筆下的海棠,無論是經風雨後,變得“綠肥紅瘦”,還是海棠開後的“擁紅堆雪”;或寫她沈醉“誤入藕花深處”,或寫她流連於露洗的“蘋花汀草”;或筆下春深時的“梨花欲謝恐難禁”,或筆下寒食天的皎月“浸梨花”……諸花之意象,都包蘊著無窮的遐想,深含著詞人的輕靈神思。把讀者引進壹個無限清新而又無比潔靜美妙的境界。這在當時北宋詞壇上別具壹格,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這裏僅有菊花為例。在李清照之前頗多詠梅詩作。屈原詠菊是為表明自己的卓爾不群,“淵明之屬意於菊,其意不在菊也,寓菊以舒其情耳。”(《菊趣軒記》)而李清照人品文品深受“屈平、陶令”的影響。在追求崇高理想的情操上,在高潔而不同流合汙的品格上,他們是壹致的。屈子“餐秋菊之落英”,陶令“東籬”下“采菊”,易安筆下的“瓊肌”、“清芬醞藉”,在《多麗》詞中對白菊的賞愛成為易安與屈、陶相合的契合點。菊在《漱玉詞》中多半被叫做“黃花”,它往往作為詞人心態和命運的象征或載體而出現。比如《醉花陰》中深秋生長在東籬旁的尚“有暗香盈袖”的“黃花”,只是作為女詞人與丈夫因分居兩地而產生的離愁和悲秋情緒的載體;到了《多麗》中“漸秋闌,雪清玉瘦”的白菊,由秋後的雕謝零落而引發出“似淚酒、紈扇題詩”的“婕妤之嘆”,從而表達了女詞人惟恐丈夫明誠在外有“天臺之遇”的擔心;而到了《聲聲慢》中的堆積滿地“憔悴損”了的“黃花”,則成了女詞人幽淒孤寂、冷落哀傷的廋語。我們透過《漱玉集》中各種花之意象象征意義的捕捉,或許可探及李清照情感心態衍變的軌跡。
做為具有東方式大家閨秀典雅風範的李清照,卻因其先天秉賦異俗,才華誌向超群,以及傳統文化中儒家人格精神的影響,自然突破了壹般閨閣女子所具有的柔弱、逆來順受的人格規範,她不僅具有熱烈、浪漫、爭強好勝的性格特點,而且強烈地、自覺的追求著超塵絕俗、高潔自負、孤芳自賞的君子人格的自我完善。於是,那些風韻氣質壓倒群芳的花,才在這種生命之氣的醞釀中,顯得格外奪人心目。
她特別崇尚梅的風韻氣質,她欣賞“柳眼梅腮”(《蝶戀花》),“玉瘦香濃,檀深雪散”(《殢人嬌》)的形象裏蘊涵的詩情,更能體味出“不知醞藉幾多香,但見包藏無限意”(《玉樓春》)的神韻。她的《滿庭芳》壹詞,是壹首托物寓誌之作。句句寫梅,也是句句寫己,詞中寫的是梅花的寂寞環境、瀟灑風韻,及其遭遇和所表現的孤標傲世的精神。詞的上片,通過“藏”、“鎖”、“閑”、“深幽”幾個詞,表達著“寂寞”度日的人生滋味的體驗。然而,壹株“江梅”卻吸引了她此時此境的全神貫註,寄托了她在人生逆境中的精神追求。下片以“韻勝”二字表現梅韻與自己人格精神的同壹境界。她雖香消玉殞而情誌永存的人格,使生命的價值就不在於身居要津,榮華富貴,而是“良宵淡月,疏影尚風流”,這是歷來命運不佳而誌趣高遠的騷人墨客所追求的人生境界。李清照對桂花的欣賞更是出手不凡:“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壹流。”這裏的桂花“暗淡輕黃”、“情疏跡遠”,但是,它有奇“香”留在人間,所以“自是花中第壹流”。這正體現了李清照對內在美、人格美的崇尚。她把桂花視作“花中第壹流”,自然也是把人的內在美、人格美視作最高的人生境界,具有這種人生境界的人,也才是“第壹流”的人。
李清照十八歲時和趙明誠結婚,從此開始了充滿學術氣氛的愛情生活,情趣十分高雅。她在愛情上是幸運的。她所得到的***同生活的伴侶,竟是壹位誌同道和、才華卓絕的太學士。他們的愛情生活既美滿又充實,可謂伉儷相得。她的“清麗其詞,端莊其品”得到丈夫的愛慕和敬重,誌趣相投,兩心相印。明誠“每遇蘇黃詩文,雖半簡數字必錄藏。”清照則“詩情如夜鵲,三繞未能安”。無論踏雪尋詩,還是射典鬥茶都充滿濃郁的生活情趣,這樣的良緣,對清照和明誠都如魚得水,對他們自各事業上的成就,無疑是壹個強大的動力。因此,李清照前期詞對愛情的描寫,主要是精神生活的抒寫。她傾心於菊,並以菊之意象象征純潔的愛情與高尚的人格,藝術品位較高。比如她的代表作《醉花陰》壹詞: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這是李清照重陽節思念丈夫趙明誠遠行的詞作。李清照婚後不久,丈夫趙明誠“即負笈遠遊”。深閨寂寞,時屆重九,“每逢佳節倍思親”,便寫了這首詞寄給趙明誠。
上片以“薄霧”、“濃雲”起興,勾畫出暗淡陰沈天氣,烘托出女詞人郁悶心境和愁思。“永晝”:即長日。“瑞腦”:是壹種香料。“金獸”:指刻著獸形的銅香爐。重陽佳節,女詞人因思念丈夫而感到度日如年。獨守閨房,眼看著香爐裏燃的瑞腦香慢慢地消融了,而女詞人愁情更濃,象裊裊青煙,不絕如縷。這裏作者巧妙地勾勒出壹個陰霧迷蒙的環境,以襯托她孤寂無聊的心情。情景交融。“愁永晝”壹語,耐人尋味,言愁之多,愁之久。上句寫外景,下句寫內景,內外襯托女詞人之愁。物態人情,兩相映襯,使愁越發顯得“剪不斷,理還亂”了。此二句比溫庭筠的“玉爐香,紅臘淚,遍照畫堂秋思”更為深沈凝煉。歲歲重陽今又重陽,壹年壹度的“佳節又重陽”,只能增添女詞人的離愁別苦。深秋之夜,秋涼更使人難寢。往昔的玉枕、紗廚是和丈夫與***的,如今卻孤零零地獨對著。觸景生情,寓意相思之苦。“涼”字,壹是“秋涼”,更是“心涼”,指女詞人孤單淒涼。這兩句通過女詞人對“玉枕紗廚”和“涼初透”的切身感受,含蓄而深刻地揭示出她對丈夫思念之深切。
下片利用重陽黃昏把酒賞菊的特寫鏡頭,更加細致入微地表達懷人之情。前兩句是說,傍晚時,在菊圃賞菊飲酒,滿身都是菊花的幽香。古代人們在重陽日,或頭插茱萸,登高望遠:“遙知兄弟高處,遍插茱萸少壹人。”(王維)或飲酒賞菊:“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孟浩然)重陽賞菊自陶淵明後,已成為文人的雅事,然而李清照壹懷愁緒,本無心賞菊,更何況是在“黃昏後”呢?黃昏是壹天中思人最切之時。“東籬把酒”,是為了借酒排遣,但睹物傷情,難以自禁,反而勾起更深遠的離愁。此二句深含著無限辛酸的滋味。“此情無計可消除”,於是想避開菊花,回到屋中。此時女詞人感情高度升華,於是產生出流傳千古之名句,“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切不要說莫為離別傷神啊。“簾卷西風”壹語奇妙,妙在巧用詞語倒置的手法,倍增其動態美感。“人比黃花瘦”壹語為警句,乃千古絕唱。“瘦”字為“詞眼”,它是詞人感情、精神的集結處。在這裏,瑟瑟西風中憔悴柔弱的瘦菊與女詞人清瘦的形象疊印在壹起。比秦觀的“人與綠楊俱瘦”更高壹籌。
煞拍兩句,形象地刻畫出女詞人消魂後的情態,西風卷起珠簾,簾內的少婦,玉肌消瘦,花貌憔悴,比簾外清瘦的菊花,更是弱不禁風了。菊花是高潔雅士的象征,用以喻人,其人高雅不凡。把酒賞菊,是以陶淵明高遠清淡的人格來喻己。菊花又具清麗俊秀的風姿,用以狀物,以擬人之瘦,其人之神態更活靈可見了。此乃女詞人獨創之語,用於這特定環境中特定人物的特定感情時,尤為深刻逼真。
這首詞不明寫相思情,以深婉含蓄之筆出之,而情卻愈深。詞的首句點出壹個“愁”字,末句以“瘦”字作結,與首句“愁”字相呼應。因離愁傷情,使腰肢瘦損,衣帶漸寬,“為依消得人憔悴”之含意自在其中了。
宋代詠菊詞作頗多,如東坡、山谷等人詞中所用菊之意象為數亦可觀。這裏僅以小山的《蝶戀花》(黃菊開時傷聚散),少遊的《滿庭芳》(碧水驚秋)詞中菊之意象與李清照之《醉花陰》比較,從中可見李詞以女性特有的細柔輕靈之深婉清瘦的獨到之處,贏得更高的贊譽。
晏、秦、李三人都是婉約大家,三首詞都是睹菊懷人,把菊作為引起離愁的媒介,借菊來表達內心思念、愁怨等復雜情感,體物感情敏銳深摯,菊之意象便成了詞人種種感情的載體。然而三首詞中菊之意象又各有異。晏詞中之菊,表達執著不移的“癡情”,頗有“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之意。而秦詞中之菊,透露出詞人內心的“奇想”與淒傷。“問籬邊黃菊,知為誰開。”正可謂“淚眼問花花不語”。晏、秦以寫男婦相思的艷情為其主要內容,被稱為“古之傷心人也。其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他們雖以擅寫柔情而著名,但與女詞人易安特有的深婉細柔相比終遜壹籌。詞貴陰柔之美,易安身為多情善感的女性,“天姿秀發,性靈鐘慧”,她更鐘情於花,其詞不乏香韻。《醉花陰》中的菊之意象,不再是純客觀的自然景物,不再是觸起懷人之愁思的中介物,也不再是因癡情而發生的幻化物。在李清照凝神觀照後的菊之意象,變成了其情趣的反照。正如黑格爾所說:“藝術最大的任務在使人在外物界尋回自我。”李清照的內心世界比晏、秦等男性詞人婉曲、輕靈、細柔,使她對丈夫的深切思念,潛入到靈魂最深處,從而達到了物我兩忘,菊我同壹的藝術境界,於是產生了與菊比瘦的奇幻神思遐想,以清瘦淡雅的黃花,喻已因相思之苦而使人消瘦的情態,形象逼真地表現出李清照伉儷之情的真摯。“人比黃花瘦”之句,可謂女詞人獨出心裁之佳品。這壹菊之意象,既喻相思之苦之深情,又喻女詞人品格之高潔。全詞幽細清麗,聲情並茂,實為晏、秦所不及矣。難怪當趙明誠收到李清照寄給他的《醉花陰》詞時,在嘆賞之余,自愧不如,又“務俗勝之”,便壹切謝客,廢餐忘寢三日夜,寫出五十闕詞,竟沒有壹首比得上其妻的“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這裏的“務欲勝之”,並不是什麽大男子主義,而是作為丈夫的憨態可掬的純情和對妻子賞識的壹片愛心。是的,李清照的《醉花陰》壹詞,在後世文壇上被傳為詩趣佳話。而南渡之後在她的《聲聲慢》壹詞中:“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之句,則表現了壹種生命枯竭意識。這裏,女詞人把自己的形象又移入了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