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稿TO卓米詩詞匯
千百年來,壹些文人墨客借用藥名的字義或著諧音來表達某種特定含義,委婉而頗具趣味,使得中藥藥名更容易為我們熟知,而這些匠心獨運連綴著藥名的詩詞則更具文學的含蓄之美,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想到周星馳電影中那壹段智慧的隱喻問答,“我來買藥的。請問有沒有當歸呀?我有個喜歡的男人,他沒有來找我。我買當歸只不過求個意頭,盼他當夜歸來。”
“姑娘,我建議妳買獨活。獨自生活,別再那麽多事了。”“當歸”是應當歸來,“獨活”是獨自生活,壹問壹答之間已是針鋒相對,以“當歸”挑釁,用“獨活”反擊,漂亮!
或許不識得中草藥的外形特點,也不懂得中藥的治療效果,可是把這些藥名含在口中慢慢咀嚼,單單是從字面上的理解來看,就已經是壹場具有文學性的美的享受。白樂天的《采地黃者》通過對地黃這壹種藥采挖過程的描寫,就能讓我們真切的體會到采挖者的艱辛:
麥死春不雨,禾損秋早霜。歲晏無口食,田中采地黃。 采之將何用,持以易餱糧。
淩晨荷鋤去,薄暮不盈筐。 攜來朱門家,賣與白面郎。與君啖肥馬,可使照地光。
願易馬殘粟,救此苦饑腸。
該下雨的時候沒下,不該霜凍的時候又早早地下了霜,實在是收不到糧食了,連飽腹的食物都湊不齊,去采點兒地黃換點吃的吧。
早早的就去,可晚上回來連壹小筐都采不滿,帶到朱門大戶門前換人家馬吃的飼料來飽腹。地黃是苦的,可這些唯靠采地黃來充饑腸的勞動人民又何嘗不苦?可再怎麽苦,也總得想辦法活下去,這沒有感情色彩的草木就有了它獨特的生機和活力。
相思之情亦可入藥,這樣表達出來的思念,可要比秋風明月愁苦的多。辛棄疾與妻子在新婚之後就分別,不得不遠赴沙場保家衛國,在疆場上浴血,僅有的壹個寧靜夜晚,壹整顆心都想著妻子:
雲母屏開,珍珠簾閉,防風吹散沈香。離情抑郁,金縷織硫黃。柏影桂枝交映,從容起,弄水銀堂。連翹首,驚過半夏,涼透薄荷裳。
壹鉤藤上月,尋常山夜,夢宿沙場。早已輕粉黛,獨活空房。欲續斷弦未得,烏頭白,最苦參商。當歸也!茱萸熟,地老菊花黃。
用藥名來填詞,壹首詞中就包含著二十四種中藥名,每壹種藥,都是離別的愁苦,都是掩不住的相思;每每在詞中填上壹個藥名,就是壹句情話,心中、眼中、口中都要溢出來的暖。
再看他的《鷓鴣天》,沒有了抓心抓肺的離別之苦,詞中的中藥都化為了寧靜的符號,清新自然,恬淡優美,壹座城,壹片山,幾株藥草,幾點寒鴉,金戈鐵馬的將軍能夠寫出類似田園牧歌式的唯美,著實不易:
陌上柔桑破嫩芽,東鄰蠶種已生些。平岡細草鳴黃犢,斜日寒林點暮鴉。
山遠近,路橫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
“桑”可能是嫩綠的桑葉,也可能是柔軟的桑枝,亦或桑白皮、桑葚子,“黃犢”身上的牛黃和水牛角都可以入藥,桃仁、桃花、薺菜單單是讀著就讓人的心都靜了。
用草藥訴說思念是柔情萬千的牽腸掛肚,用草藥描繪出了閑居靜美的恬淡生活是悠悠然的自得其樂,可是用中草藥把鐵骨錚錚的堅貞不屈刻畫出來,以詩明誌,以藥抒懷,就不得不引人折腰:
獨活他鄉已九秋,腸肝續斷更剛留。遙知母老相思子,沒藥醫治盡白頭。
這是壹封家書,此時,洪皓已經被金人扣留了十多年了。對於壹些人來說,“獨活”是自立自強的傲然,可洪皓的獨活卻帶著壹種淒淒之情,因為他不得不孤零零的在異國他鄉待上十余載。
“續斷”的是寸斷的肝腸,可還得咬牙堅持茍且的活下去,“知母”,懂得老母親壹顆盼兒歸的心,“相思子”,漂泊在外的遊子又何嘗不思念親人,又何嘗不擔憂年邁母親的身體呢?可又能如何,欲歸不得歸,恨只恨沒有壹種藥能夠醫治“白頭”。
不得不感嘆古人心思之精巧,涉獵之廣博,詩詞歌賦的寫作只是標配,遊遍萬裏山河,讀遍萬卷書,從生活中悟境界,處處留心,處處有感。驚艷於宋徽宗時孔平仲的博學多才,“長史學,工文詞,著續世說,繹解稗詩”,單單這寥寥幾字,已是我們望塵莫及的卓越。他曾寫過兩首《藥名體》,以藥名為骨架,塑造出了壹幅世外桃源的圖景。
其壹:
鄙性常山野,尤甘草舍中。鉤簾陰卷柏,障壁坐防風。
客土依雲實,流泉架木通。行當歸雲矣,已逼白頭翁。
其二:
此地龍舒國,池黃獸血余。木香多野桔,石乳最宜魚。
古瓦松杉冷,旱天麻麥疏。題詩非杜若,箋膩粉難書。
常山、甘草、卷柏、防風、雲實、木通、當歸、白頭翁,實話說,這裏邊大部分的藥物我都不識得,有幸曉得其中兩三種,可已經足夠我體會到作者純然的天性,住在壹間茅草屋,看雲,聽泉,閑雲野鶴。
地龍、血余、木香、乳石、瓦松、天麻、杜若,野生野長的橘子,溶洞裏邊的石乳,參天的松樹和杉樹,田地裏邊的桑麻和麥子,何等豐富的物產,何等豐盈的內心,塵世的雜事俗事哪比得上這樣世外桃源的生活!
清代趙翼有言,“藥名入詩,三百篇中多有之”,古代的文人墨客確實是很善於將中藥名與詩詞結合,讓中藥通過另壹種方式走進人們生活,讀的是詩詞,讀的是中草藥,讀的是人生百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