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空物我、薄生死、尚心性這種禪宗教義的審美詩化,廢名在詩中常以壹份帶著欣賞的心情去撫摸日常生活,對悲苦題材“無所用心”,即便與窮、愁、病、死壹類悲劇性題材不得已碰了頭,也因使用了淡化處理手段而使悲劇氛圍變得稀薄超然了許多。這在詩人有關死亡與生死觀的詩篇《小園》中表現得最明晰,最典型。詩中出現的“墳”是廢名獨築的壹道不錯的風景。詩人在《中國文章》壹文中說“中國詩人善寫景物,關於‘墳’沒有什麽好的詩句”,為了改變這壹文學事實,他特別好寫墳,如在小說《橋》中就寫了家家墳、清明上墳等等,至於詩裏墳的意象就更多。歌吟愛與死的《小園》,開篇“有寄”的“欣然”與“不可寄”之“哀”構成的矛盾,好像把詩搞得悲傷繾綣,煞是動情,欲寄又沒辦法寄,不寄又不能讓“伊”領略花的“心愛”,這於人不是壹件大悲哀的事情嗎?而至“我連我這花的名兒都不可說”時,整首詩已經逸出個人的悲與喜,有名有實之花,成了“無”之抽象,情若長久愛至極限時何必寄花,不寄即是寄了。“墳”在此處可理解為花或小園,它與紅花、綠園聯結,不但意象妙善,而且體現出壹種異於古代寫墳詩的禪宗式的死亡觀,使原本荒涼枯寂的意象煥發出蔥郁蓬勃的生機。詩人這種寫法也正應了禪宗在過於玄奧處領悟、在不可思議處思議的思維方式,揭示世上那些看似假的東西往往都是真的,看似無的東西往往都是有的。因為在禪宗看來,虛即是實,小即是大,不寄自然也即是寄了;生死無別,生即是死,死也為生,死亦不死,“生死忘懷,即是本性”,死乃人生的最好裝飾,死乃人類壹去不復返的精神故鄉。原來詩歌《小園》表現的是壹種禪宗的達觀與徹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