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倦的枝條萎垂在粒狀的肥土上,
枝幹上錯綜的絨毛幹枯了;
但是脆弱的插枝不斷地誘吸著水分,
微小的細胞膨脹著。
壹個生長的節點
推松壹粒沙屑,
戳破黴濕的鞘苞,
讓自己蒼白的卷須狀的芽角探出。
續插枝
幹枯枝條的沖動、搏動、復活,
插枝竭力要站住腳跟;
什麽樣的聖人如此奮力,
要從砍斷的枝條上獲得新生?
我可以聽見地下的吮吸和啜泣聲,
我在自己的血管和骨髓裏感覺到,
微小的水滴不斷往上滲,
緊閉的土粒終於分開,
幼芽迸出,
像魚壹樣溜滑,
我畏縮,探身向新芽,芽鞘濕漉漉的。
根窖
在潮濕如陰溝的地窖壹切都不在睡眠,
球莖沖破箱盒在暗中獵尋縫隙,
新芽懸垂,
從發黴的柳條筐中猥褻地
垂下邪惡的長長的脖頸,如熱帶的蛇,
好壹堆混雜的腐臭!
根莖如陳年的魚餌;
柔軟的莖,過肥瘋長,壹股很濃的地窖氣味
漚成的沃土,肥料、石灰,堆在溜滑的板條上。
誰也不願放棄生命:
就連肥土也不停地微微呼吸。
蘭花
它們向小路傾過身子,
長著豬鼻蛇壹樣的嘴,
擺動著貼近人臉,
正在綻放,柔軟,誘人,
無力,濕潤,精致如小鳥的舌;
它們顫動的毛茸茸的唇
緩緩地移動,
吸進溫暖的空氣。
夜晚,
朦朧的月光透進刷白的玻璃,
熱氣漸退,
因而它們麝香壹般的香氣更濃,
從它們長滿苔蘚的吊藍中飄下:
這麽多吞食的嬰孩!
柔軟發冷光的手指,
半死不活的嘴唇,
松弛怪異的嘴
呼吸著。
拔草者
在這些水泥條凳下,
黑發般的根須,
這些淫蕩的猴尾巴從排水溝孔垂下,
往下面柔軟的礫石裏挖掘,
纏結的根須和野草,
殘根,蝸牛和尖銳的枯樹枝;
或者猛拉蕨類植物,
盤卷著,又綠又粗,就像濕淋淋的金?剛藤,?
整天費力地拉扯著扭曲的生命:
真不光彩!
在我上面百花爭艷,
百合,淡紅色的仙客來,玫瑰,
田地裏壹片純潔可愛,
我匍匐在那雜草的臭氣底下,
活在壹個溜滑的墳墓裏。
溫室
藤比手腕還強健,
比橡膠般的幼苗更堅韌,
莖幹上的浮渣、黴菌、煤灰,
大美人蕉和嬌嫩的仙客來的尖芽上,
都在和發出巨大聲響的暖氣管壹起搏動,
這些水管遍身滴水冒汗,
冒汗滴水,
用蒸汽和臭氣漲開根須,
向上噴射石灰肥、糞肥和粉碎的骨頭,
當活的熱流從管道和花盆中滾滾向前,
如同五十個太陽壹起運行。
花堆
美人蕉像礦渣壹樣閃亮,
蛞蝓壹般軟的莖,
整壇整壇的花被丟棄成壹堆,
康乃馨、馬鞭草、大波斯菊,
黴菌、雜草、死樹葉,
翻身朝上的根上
有曬白的脈絡,
如纏繞細密的頭發,
每壹堆都像花盆形狀;
壹切都無精打采。
但頂上的壹株郁金香,
壹顆神氣活現的頭
在將死的和新死去的上面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