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妳
巴巴地活著,每天打水,煮飯,按時吃藥 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去,像放壹塊陳皮茶葉輪換著喝:菊花,茉莉,玫瑰,檸檬
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帶 ? 所以我壹次次按住內心的雪
它們過於潔白過於接近春? 在幹凈的院子裏讀妳的詩歌。這人間情事 恍惚如突然飛過的麻雀兒? 而光陰皎潔。我不適宜肝腸寸斷
如果給妳寄壹本書,我不會寄給妳詩歌我要給妳壹本關於植物,關於莊稼的?
告訴妳稻子和稗子的區別 告訴妳壹棵稗子提心吊膽的? 春天? 我不想讓玫瑰再開壹次,不想讓妳再來壹遍
風不停地吹,春天消逝得快,又是初夏了
吹過我村莊的風吹過妳的城市
流過我村莊的河流流過妳的城市
但是多麽幸運,折斷過我的哀傷沒有折斷過妳
偶爾,想起妳。比如這個傍晚
我在廚房吃壹碗冷飯的時候,莫名想起了妳
剎那淚如雨下。
這無法回還的生疏是不能讓我疼的
再不相見就各自死去也不能讓我疼啊
陌生的人間,這孤獨也不能叫我疼了
真是說不出來還有什麽好悲傷
浩蕩的春光裏,我把倒影留下了
把蠱惑和贊美壹並舉起了
生命之扣也被我反復打過死結
然後用了整個過程,慢慢地,慢慢松開
但是這個世界妳我依舊***存
還是壹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恰如,於千萬人裏壹轉身的遇見:街燈亮起來
暗下去的時候已經走散
孤單。熱鬧。壹朵試圖落進另壹朵蕊裏
用去了短暫的春天
——我們被不同的時間銜在嘴裏,在同壹個塵世
跌跌撞撞
多麽讓人不甘啊:我不過從他的額頭撿下壹個花瓣
他不再說話
但是那麽多人聽見了他的聲音
——壹棵樹死了,另壹棵長出來。壹個人走了
另壹個走過來
壹個果子落了,壹朵花開出來
我們長泣。悲歡於落滿塵垢的壹生,寂寥,短暫
那些散落的結繩
不過是反過來,看著它腐爛,消逝
今夜有風。流言適於內心,尊嚴也如此
家門口有壹棵杏樹,是很好的壹件事情
每個人都有壹枝桃花
不壹定,每個人都有壹個春天。不壹定 他的肋骨上
會長出壹個女子。不壹定這個女子嫵媚
在風起之時揮動手帕
但我相信,每個人都有壹枝桃花,結出果子以後
還是花的模樣,好像那些潰敗的命運
把燈盞舉出暗夜的水面
壹個人的死,是壹個桃子掉落的過程
那團出走的光,壹定照見了某壹段歸程
壹滴香抖落紅塵幾十載,在壹個輪回裏重新坐胎
比如我,每個春天都忍不住叫壹叫桃花
和它的距離不至於遙遠,不陷於親近
只是我已經拒絕了所有的形容詞,讓它在每壹段歲月
沈溺於當時的模樣
比如此刻,我想起那些滿是塵埃的詩句
對壹朵桃花再沒有壹點懷疑
不再歸還的九月
仙人掌還在屋頂,壹河星光還在
詩句裏,妳保持著微風裏飄動的衣袖
我們長久地沈默,不過是疼痛不再
每天吃鹽,有的身體病了,有的卻胖了
那匹馬壹過河就看不見了
風還在吹,我不知道它多長了
壹個墳頭的草黃了三次,火車過去了
我記不清楚給過妳些什麽
想討回,沒有證據了
我們說出了同樣的話——
我想過妳衰老的樣子
但還是,出乎意料
壹張廢紙
她從來就不關心政治。不關心雨天裏
壹條魚會把壹個島嶼馱到哪裏,所以她也不關心地理
出了村子,太陽就從不同的方位升起來
但是只要不妨礙她找到情人巷54號,那麽
她就不會關心壹個男人的身體,以及潮水退卻
留在沙灘上的死魚
她更不關心死亡,和年年攀升的墓地價
所以疾病時常不被考慮,直到動彈不得
取不到陽臺上的內衣
飲食不被計較,青菜上的農藥,地溝油,三聚氰胺
比真正的悲傷輕多了
妳能把我怎樣?如同問壹份過期愛情
妳關心什麽呢?他緊追不舍地問
她低頭,看見了紙簍裏的壹張廢紙,畫了幾筆色
塗了幾個字
皺皺巴巴的。仿佛它從來沒有
白過
那麽容易就消逝
我沒有足夠的理由悲哀了,也不願為我現在的沈默
冠以“背信棄義”
嗯,我不再想他。哪怕他病了,死去
我的悲傷也無法打落壹場淚水
從前,我是短暫的,萬物永恒。從前,他是短暫的
愛情永恒
現在,我比短暫長壹點,愛情短了
短了的愛情,都是塵。
那麽容易就消逝,如同謊言,也如同流言
今天我記得的是消逝的部分,如同壹個啤酒瓶 就算重新拿起來,也是賤賣
或,摔碎的可能
河床
水就那麽落淺了,不在乎還有多少魚和落花
到河床露出來,秋天也就到了
昨天我就看見瘦骨嶙峋的奶奶,身上的皮
能拉很長
哦,她為我打開了壹扇門,把風景壹壹指給我
她的體內有沈睡的螺絲,斑駁的木船
行走路線是忘記了。她說打了壹個漩
還是在老地方
黃昏的時候,我喜歡壹個人去河床上
看風裏,壹壹龜裂的事物
或者,壹壹還原的事物
沒有水,就不必想象它的源頭,它開始時候的清,或濁
我喜歡把腳伸進那些裂縫,讓淤泥埋著
久久拔不出來
仿佛落地生根的樣子
南風吹過橫店
這幾天,南風很大。萬物競折腰
妳看見秧苗矮下去,白楊矮下去,茅草矮下去
炊煙也矮了,屋脊沒有矮,有飄搖之感,壹艘船空著
魚蝦進進出出。哦,誰嗅到了此刻的橫店村
溢出的腥味
有時候,我盤坐在星光灰暗的地方,不在意
身上的衣裳
壹個村子沒有那麽容易傾塌,壹個村民沒有那麽容易
交出淚水
嗯,我在的幾十年,它就在。我消失的時候
它會給出壹部分,讓我帶進泥土
但是不知道在哪個夜晚它又會長出來
壹個村民沒有那麽容易說出愛,也不輕易
把壹棵樹從這個地方
搬到哪個地方
中毒者
每個上午,她就掘棄那些光亮:樹上的,莊稼上的,水上的
同時隱匿那些風聲:村口的,村中央的,她自己的
——作為壹個曾經的造風者,她知道怎樣隱匿更安全
既然如此,她壹定能夠為自己驅毒,如同蜜蜂
反飲蜂蜜
哦,這壹切多麽簡單。她坐在壹片樹葉上,讓身體輕下去
讓黑冒出來
這黑,如果經過化學分析,有多少種顏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