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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去來兮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壹千七百多年前,在《歸去來兮辭》的開頭,陶淵明發出了這千年壹問。田地將要荒蕪了,為什麽還不回去料理呢?說出這句話的那壹刻,他正立於船頭,任江風拂面,任濺起的水花沾濕他的衣襟,他絲毫不在乎:壹個將要歸家的遊子,又怎麽會在乎這點小事呢?淵明的家,是田園,是山水,是自然,是他那顆本屬於自然的心。人只有在“家”時,心靈是最放松的,淵明如此,我們也是如此。

壹千多年過去,世事滄桑,人間浮沈,作為現代人的我們很難找到與古人的相同或相通之處。不過這句話也許並不完全正確,我們在物質方面確實與古人有著極大的差異,但心靈呢?在讀《歸去來兮辭》的時候,妳會感受到陶淵明歸隱田園的瀟灑嗎?看到《將進酒》時,妳能體會到李太白的豪放不羈、才氣縱橫嗎?我想,無疑是能的,這種體會或者感悟不是老師教的,而是靠我們的內心,靠我們與古人的心靈相通,靠的是我們對於心靈棲息地的認同。

我們常說,現代社會是壹個浮躁的社會,浮躁的社會來自於浮躁的人心。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那些人早就舍棄了心裏的那個家,他成了壹個浪子,壹個無家可歸的人。但是無論在何時,總有些人願意堅守自己的內心,在心裏給自己留壹片凈土。比如明末的黃宗羲,顧炎武等等。他們也壹定是讀過《歸去來兮辭》的,他們的心理也肯定是有壹個聲音在召喚他們:回來吧,回到妳的家來吧。於是,他們或歸隱山林,著書立說;或騎驢攜書,遊遍山河。他們心中的家也許不是田園,不是山水,而是那個不滅的儒家文化,在那個紛亂的時代,這個學說需要傳承下去,需要有人來把它放入心靈之家。時代有幸,亭林先生、梨洲先生也找到了自己心靈的家。也許,他們在決定歸去的壹刻,也開心地喊著“歸去來兮,歸去來兮”吧。

美國著名思想家愛默生曾經說過:“雖然我們走遍世界去尋找美,但是美這東西要不是存在於我們內心,就無從尋找。”換句話說,美是存在於我們每個人的內心的,它就在心中的那個家。淵明投筆歸田,田園無疑是他心中最美的存在;而弘壹法師舍棄盛名而遁入空門,佛法對他而言就是心中最美的存在。心靈常常召喚妳回歸,然而,心靈裏壹定是有美麗的事物棲息的,否則,妳又怎會願意聽從他的召喚呢?畢竟,每個人都願意和美的事物相處,無論是人,是物,還是精神世界。這壹點,古人看得很透徹: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在心靈世界,這壹點也是通用的。

道家的修行,佛家的參禪,儒家的格物致知,除卻那些功利的目的之外,我想,有壹個重要的目的就是找尋自己的本心吧。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陶淵明的影響,亦或是陶淵明受到了佛道思想的影響呢?世事已過千年,許多事情已經不可探究。然而不管怎樣,他們是殊途同歸的。其實,所謂的“成佛”“得道”,褪去後人添加的神話色彩,本質指的就是找到並回歸自己的內心,從中悟出真理,悟出天地之間的大道。可見,回歸本心是悟出真理的前提,而那壹聲“歸去來兮”則是回歸前的召喚。

如果說,古代的環境需要保持本心,那麽現代人則更需要。時代的洪流滾滾向前,裹挾著我們漸漸漂遠,許多人的那個家,可能早已經被沖毀,所以他們找不到自己的歸屬,就像城市裏的遊魂。沒有家的滋味是痛苦的,有時候足以摧毀壹個人。我不禁想起了逝去的張國榮先生。哥哥的壹生是耀眼的,但遺憾的是他沒有找到真正的自己,他失去了那個家,所以在人生路上他迷路了,接著就是無盡的恐懼,最終,它選擇了壹種最極端的方式來化解這種恐懼……惋惜之余,回歸本心和人生意義的尋找值得我們去重視。不妨靜下心來,閉上雙眼,聆聽自己的內心,也許妳就會聽到壹個悠遠的聲音在對妳呼喊:“歸去來兮,歸去來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