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的火焰在草上搖曳,/他渴求著擁抱妳,花朵。/反抗著土地,花朵伸出來,/當暖風吹來煩惱,或者歡樂。”這不能不使人想起另壹位詩人狄蘭·托馬斯的詩句“通過綠色導火索催開花朵的力。”春草的蓬勃滋長被詩人視為是搖曳的綠色火焰,植物和火焰的內在的頑健的生命膂力從而在壹個向度上彼此照亮,獲得同壹的內蘊。開頭這四句詩為我們展開了壹個特異的生命圖景。春草和植物的生長勃發過程被超強度凝縮在瞬間完成,那噝噝作響的向上昂揚的姿態正如燃燒的震顫的火焰。這似乎也暗示了詩人內心深處的緊張和無奈——任何生命個體的過程都註定是短暫的,也許它曾經那麽年輕富含旺盛的生命力。
春天,這生命奔跑的狂歡季節。自然事物的釋放的渴求,欲望的噴薄和生命的招搖,都是詩人的主觀感性和青春身體的本體意義上的深層表達和凸現。
“反抗著土地,花朵伸出來”。那壹只只在嚴寒的風中雪飄蕩的植物終於迎來了暖春的第壹抹朝陽。那風中剛剛蘇醒搖晃的綠色的手掌,使人們很少意識到那種剛剛結束的“反抗”和“分娩”的艱礪過程和慘淡的履歷。當冬天僵硬板結的土地開始被小草撥開縫隙,並“伸出”綠色的生機和反抗的時候,春天真的到來了。可以想見,這不是單純絕對客觀的草木自然生成的春天,這不是機器攝下的呆板畫面。這是人的本體存在和青春肉體以及澎湃激情燃燒的蘇醒的春天,生命的春天,燃燒的春天,欲望的春天,人類的春天。這是自然萬有之下的生命的精神和智性光輝的本質表達和跡寫。
“如果妳是醒了,推開窗子,/看這滿園的欲望多麽美麗。”“如果妳是醒了”這簡單的壹句其內涵是相當繁復的。妳——生命個體——的蘇醒是壹個多麽令人激動和興奮的事情。可是“如果”壹詞的假設和限制就蘊涵了另壹個向度的內涵——有些人永遠只是沈睡,精神和靈魂的沈睡。多麽可怕!在這兩行詩句中,“欲望”和語境構成張力關系,緊張但又和諧。“欲望”壹詞是極為抽象的,而觀看的主體“妳”又是極其具體實在的。其實,“滿園的欲望”正是對以上四句的再次印證和誇贊。大地上瘋長的激情和旺盛的生命正是“欲望”所點燃的“歡樂”。意象“窗子”更應該是欲望和靈魂在歲月塵封中終於打開的窗戶,它使生命的存在在廣闊的空間舒展,張揚,遠望。
“藍天下,為永遠的謎蠱惑著的/是我們二十歲緊閉的肉體,/壹如那泥土做成的鳥的歌,/妳們被點燃,卷曲又卷曲,卻無處歸依。”外界自然外物的生長和生命的敞開和“我們”年輕生命“緊閉的肉體”構成和弦的對話結構和矛盾的場閾。騷動不寧、欲望蓬勃的春天使為“永遠的謎蠱惑”的生命內部的矛盾糾結更為劇烈。自然的春天和人類個體的青春構成如此強烈的反差和糾纏不已的尷尬情境。連弱小的花朵都在抗爭,發泄欲望,而人呢?所謂的萬物的靈長呢?生命在催生的時刻卻要“緊閉”欲望,就像泥土做成的鳥,那翅膀怎能飛翔?那歌聲如何表達?無望的生命徒有沖動而難以“快樂”只能是宿命般的“無處歸依”。
但是詩人並非無望的宿命般的苦悶。“呵,光,影,聲,色,都已經赤裸,/痛苦著,等待伸入新的組合。”在仿徨、苦悶、壓抑的無望之地,詩人是要“痛苦”地“等待”,等待真正生命噴薄的春天,這正是堅忍不拔的頑健的不懈抗爭,是另壹個意義層次上的生長的春天。這也是此詩的深層意蘊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