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霧角》
隱匿之鏡中的嘴,
屈向自尊的柱石,
手抓囚籠的柵欄:
把妳自己獻給黑暗,
說出我的名字,把我領向他。
2.《水晶》
不要在我的唇上找妳的嘴
不要在門前等陌生人
不要早眼裏覓淚水
七個夜晚更高了紅色朝向紅色
七顆心臟更深了手在敲擊大門
七朵玫瑰更遲了夜晚潑濺著泉水
3.《妳曾是》
妳曾是我的死亡
妳,我可以握住
當壹切從我這裏失去的時候
4.《在河流裏》
在北方未來的河流裏
我撒下這張網,那是妳猶豫而沈重的
被石頭寫下的陰影
5.《我仍可以看妳》
我仍可以看妳:壹個反響
在那些可以昆蟲的觸角暗中摸索朝向的
詞語,在分開的山脊。
妳的臉相當驚怯
當突然地
那裏壹個燈壹般閃亮
容納我,正好在某壹點上
那裏,壹個最痛苦的在說,永不
6.《蒼白聲部》
蒼白聲部,從 深處剝取 無言,無物
而它們***用壹個名字
妳可以墜落,妳可以飛翔
壹個世界的 疼痛收獲
7.《妳可以》
妳可以充滿信心地
用雪來款待我:
每當我與桑樹並肩
緩緩穿過夏季,
它最嫩的葉片
尖叫。
8.《時間的眼睛》
這是時間的眼睛:
它向外斜睨
從七彩的眉毛下。
它的簾瞼被火焰清洗,
它的淚水是熱蒸流。
朝向它,盲目的星子在飛
並熔化在更灼熱的睫毛上:
世界日益變熱,
而死者們萌芽,並且開花。
9.《站著》
站著,在傷痕的
陰影裏,在空中。
站著,不為任何事物任何人。
不可辨認,
只是為妳。
帶著那擁有藏身之處的壹切,
也勿需
語言。
10.《死亡》
死亡是花,只開放壹次
它就這樣綻放,開得不像自己 。
它開放,壹想就開,它不在時間裏開放
它來了,壹只碩大的蝴蝶
裝飾細長的葦莖
讓我作壹根葦莖,如此健壯,讓它喜歡
葉芝詩歌精選
1.湖心島茵尼斯弗利島
我就要起身走了,到茵尼斯弗利島,
造座小茅屋在那裏,枝條編墻糊上泥;
我要養上壹箱蜜蜂,種上九行豆角,
獨住在蜂聲嗡嗡的林間草地。
那兒安寧會降臨我,安寧慢慢兒滴下來,
從晨的面紗滴落到蛐蛐歇唱的地方;
那兒半夜閃著微光,中午染著紫紅光彩,
而黃昏織滿了紅雀的翅膀。
我就要起身走了,因為從早到晚從夜到朝
我聽得湖水在不斷地輕輕拍岸;
不論我站在馬路上還是在灰色人行道,
總聽得它在我心靈深處呼喚。
2.當妳老了
當妳老了,白發蒼蒼,睡意朦朧,
在爐前打盹,請取下這本詩篇,
慢慢吟誦,夢見妳當年的雙眼。
那柔美的光芒與青幽的暈影;
多少人真情假意,愛過妳的美麗,
愛過妳歡樂而迷人的青春,
唯獨壹人愛妳朝聖者的心,
愛妳日益雕謝的臉上的哀戚。
當妳佝僂著,在灼熱的爐柵邊,
妳將輕輕訴說,帶著壹絲傷感:
逝去的愛,如今已步上高山,
在密密星群裏埋藏它的赧顏。
3.柯爾莊園的天鵝
樹木披上了美麗的秋裝,
林中的小徑壹片幹燥,
在十月的暮色中,流水
把靜謐的天空映照,
壹塊塊石頭中漾著水波,
遊著五十九只天鵝。
自從我第壹次數了它們,
十九度秋天已經消逝,
我還來不及細數壹遍,就看到
它們壹下子全部飛起.
大聲拍打著它們的翅膀,
形成大而破辭的圓圈翺翔。
我凝視這些光彩奪目的天鵝,
此刻心中湧起壹陣悲痛。
壹切都變了,自從第壹次在河邊,
也正是暮色朦朧,
我聽到天鵝在我頭上鼓翼,
於是腳步就更為輕捷。
還沒有疲倦,壹對對情侶,
在冷冷的友好的河水中
前行或展翅飛入半空,
它們的心依然年輕,
不管它們上哪兒漂泊,它們
總是有著激情,還要贏得愛情。
現在它們在靜謐的水面上浮遊,
神秘莫測,美麗動人,
可有壹天我醒來,它們已飛去。
哦它們會築居於哪片蘆葦叢、
哪壹個池邊、哪壹塊湖濱,
使人們悅目賞心?
4.基督重臨
在向外擴張的旋體上旋轉呀旋轉,
獵鷹再也聽不見主人的呼喚。
壹切都四散了,再也保不住中心,
世界上到處彌漫著壹片混亂,
血色迷糊的潮流奔騰洶湧,
到處把純真的禮儀淹沒其中;
優秀的人們信心盡失,
壞蛋們則充滿了熾烈的狂熱。
無疑神的啟示就要顯靈,
無疑基督就將重臨。
基督重臨!這幾個字還未出口,
刺眼的是從大記憶來的巨獸:
荒漠中,人首獅身的形體,
如太陽般漠然而無情地相覷,
慢慢挪動腿,它的四周壹圈圈,
沙漠上憤怒的鳥群陰影飛旋。
黑暗又下降了,如今我明白
二十個世紀的沈沈昏睡,
在轉動的搖籃裏做起了惱人的惡夢,
何種狂獸,終於等到了時辰,
懶洋洋地倒向聖地來投生?
5.麗達與天鵝
突然襲擊:在踉蹌的少女身上,
壹雙巨翅還在亂撲,壹雙黑蹼,
撫弄她的大腿,鵝喙銜著她的頸項,
他的胸脯緊壓她無計脫身的胸脯。
手指啊,被驚呆了,哪還有能力
從松開的腿間推開那白羽的榮耀?
身體呀,翻倒在雪白的燈心草裏,
感到的唯有其中那奇異的心跳!
腰股內壹陣顫栗.竟從中生出
斷垣殘壁、城樓上的濃煙烈焰
和阿伽門農之死。
當她被占有之時
當地如此被天空的野蠻熱血制服
直到那冷漠的喙把她放開之前,
她是否獲取了他的威力,他的知識?
6.白鳥
親愛的,但願我們是浪尖上壹雙白鳥!
流星尚未隕逝,我們已厭倦了它的閃耀;
天邊低懸,晨光裏那顆藍星的幽光,
喚醒了妳我心中,壹縷不死的憂傷。
露濕的百合、玫瑰夢裏逸出壹絲困倦;
呵,親愛的,可別夢那流星的閃耀,
也別夢那藍星的幽光在滴露中低徊:
但願我們化作浪尖上的白鳥:我和妳!
我心頭縈繞著無數島嶼和丹南湖濱,
在那裏歲月會以遺忘我們,悲哀不再來臨;
轉瞬就會遠離玫瑰、百合和星光的侵蝕,
只要我們是雙白鳥,親愛的,出沒在浪花裏!
7.印度人的戀歌
海島在晨光中酣睡,
碩大的樹枝滴瀝著靜謐;
孔雀起舞在柔滑的草坪,
壹只鸚鵡在枝頭搖顫,
向著如鏡的海面上自己的身影怒叫。
在這裏我們要系泊孤寂的船,
手挽著手永遠地漫遊,
唇對著唇喃喃地訴說,
沿著草叢,沿著沙丘,
訴說那不平靜的土地多麽遙遠:
世俗中唯獨我們兩人是怎樣遠遠藏匿在寧靜的樹下,
我們的愛情長成壹顆印度的明星,
壹顆燃燒的心的流火,
那心裏有粼粼的海潮,疾閃的翅膀,
沈重的枝幹,和哀嘆百日的那羽毛善良的野鴿:
我們死後,靈魂將怎樣漂泊,
那時,黃昏的寂靜籠罩住天空,
海水困倦的磷光反照著模糊的腳印。
8.駛向拜占庭
那不是老年人的國度。青年人
在互相擁抱;那垂死的世代,
樹上的鳥,正從事他們的歌唱;
魚的瀑布,青花魚充塞的大海,
魚、獸或鳥,壹整個夏天在贊揚,
凡是誕生和死亡的壹切存在。
沈溺於那感官的音樂,個個都疏忽
萬古長青的理性的紀念物。
壹個衰頹的老人只是個廢物,
是件破外衣支在壹根木棍上,
除非靈魂拍手作歌,為了它的
皮囊的每個裂綻唱得更響亮;
可是沒有教唱的學校,而只有
研究紀念物上記載的它的輝煌,
因此我就遠渡重洋而來到
拜占庭的神聖的城堡。
哦,智者們!立於上帝的神火中,
好像是壁畫上嵌金的雕飾,
從神火中走出來吧,旋轉當空,
請為我的靈魂作歌唱的教師。
把我的心燒盡,它被綁在壹個
垂死的肉身上,為欲望所腐蝕,
已不知它原來是什麽了;請盡快
把我采集進永恒的藝術安排。
壹旦脫離自然界,我就不再從
任何自然物體取得我的形狀,
而只要希臘的金匠用金釉
和錘打的金子所制作的式樣,
供給瞌睡的皇帝保持清醒;
或者就鑲在金樹枝上歌唱
壹切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事情
給拜占庭的貴族和夫人聽。
9.經柳園而下
我的愛人曾與我相會在柳園中,
她雪白的纖足穿過那柳間。
她要我簡單地去愛,就像樹木吐出新芽
但我,年少愚笨,不曾聽從她。
我的愛人曾與我站在河邊的田野上,
在我傾靠的肩上妳披下雪白的手。
她讓我簡單的生活,就像堰上長出的青草;
但我那時年少愚笨,而如今滿面淚水
10.聖徒和駝子
起立,舉起妳的手然後開始祈福,
為壹個品嘗著慘烈痛楚的男人,
在回味他已喪失的名聲的過程中。
壹位羅馬的凱撒也已屈服,
在這駝峰之下。
聖徒
上帝試探著每壹個人,
根據種種不同的方式。
我不應該停止贊美,因為我正在用皮鞭痛笞自己。
也許就在那個夜間與清晨,我就可以驅趕走。
在我肉體中隱藏著的希臘人亞歷山大,
還有奧古斯都·凱撒,在他們之後,
接下來就是了不起的無賴漢亞爾西巴德。
駝子
對於所有在妳肉體中起立,
並且祈福著的人們,我要呈獻上自己的這份感激,
給予他們的敬意恰好根據他們的等級,
但絕大多數的都要留給亞爾西巴德。
西爾維亞.普拉斯詩歌精選
1.霧中羊
山坡隱入白障
人群或星群
悲哀地凝視我 我使他們失望
火車留下壹線呼吸
哦 遲鈍的馬兒 鐵銹的顏色
馬蹄 憂傷的鐘聲
整個早晨
早晨 變得黑沈沈
壹朵花猶存
我的骨頭托起壹片寂靜 遠方的
曠野 融化我的心
它們威脅 要我穿抵某處天庭
沒有星星 沒有父親 壹派黑水
2.郵差
蝸牛的話在樹葉的盤子裏嗎?
那不是我的。別收下。
醋的酸味封在罐頭裏嗎?
別收下。那不是真的。
金戒指裏有壹個太陽嗎?
謊言。謊言和痛苦。
葉子上的白霜,潔凈的大鍋,絮叨地劈啪作響。
在阿爾卑斯山九座黑色的
山峰上自己對自己對談。
鏡子裏是壹場困惑
大海擊碎了它的灰色的眼睛--
愛情,愛情,我的季節。
3.語言
斧頭,敲響了森林
壹陣回聲!
回聲從中漫出象壹陣馬蹄聲。
樹液湧出淚水,象擠出的水珠,
在巖石上,鋪開壹面鏡子,
壹滴滴地落下,壹個白色的顱骨,
吞噬在雜草的綠色之中。
多少年後我又在路口又看見他們。
語言已經幹枯,不再馳騁,
盡管傳來不倦的蹄聲,
只是,從池水的水底,
靜止的星群,暗示著人生。
4.邊緣
這個女人盡善盡美了,
她的死,
屍體帶著圓滿的微笑,
壹種希臘式的悲劇結局,
雙腳像是在訴說,
我們來自遠方,現在到站了。
每壹個死去的孩子都蜷縮著,像壹窩白蛇,
各自有壹個小小的早已空蕩蕩的牛奶罐,
它把他們摟進懷抱,
就像玫瑰花合上花瓣,
在花園裏僵冷。
死之光從甜美、縱深的喉管裏溢出芬芳。
月亮已無哀可悲,
從她的骨縫射出凝睇。
它已習慣於這種事情。
黑色長裙緩緩拖拽,悉悉作響。
5.詞語
斧頭,在誰的對木鈴的擊打,
與回聲之後!
回聲四散,離中點遠去,有如馬匹。
活力,湧現如淚水,
如清泉竭力沖出,於石子之上,
那水珠和漣漪,壹根白骨,
為瘋長的綠色所吞噬。
數年以後,
我在途中遭遇它們
詞語枯竭無主,
不懈的馬蹄聲,
又從池塘之底,凝望著星子,
支配著壹種生活。
6.冬天的樹
潮潤的黎明,藍黑水在進行藍黑的溶化。
樹群在吸霧紙上,看來象植物繪畫,
記憶在增長,壹圈疊壹圈,壹聯串的婚禮。
不知道墮胎和怨恨,
比女人們真實,
它們如此不費力地撒種,
品嘗著不長腳的風,
半身浸入歷史長滿了另壹世界的翅膀。
在這點它們是利達(1)們。
啊,樹葉和甜蜜之母,
誰是這些聖母哀悼耶穌的像?
斑鳩們的暗影在唱詩,而無助於解愁。
(1)利達被化身為天鵝的朱庇特所強奸。
7.渡湖
黑湖,黑船,兩個黑紙剪出的人。
在這裏飲水的黑樹往哪裏去?
它們的黑影想必壹直伸到加拿大。
荷花從中漏過來壹星點光線,
蓮葉不讓我們匆忙穿過:
扁平的圓葉,老在作陰暗的勸告。
從槳上搖下壹片片冰冷的世界,
我們懷著黑色的精神,魚也如此。
壹個斷樹樁舉起蒼白的手告別;
星星在浮蓮之間開放,
塞壬如此面無表情,沒把妳變成石頭?
這是驚呆的靈魂特有的寂靜。
8.巨像
完全拼合在壹起我也難以辨認妳,
破碎地粘結和整體的聯接。
驢子騾子的嘈雜亂叫,豬玀的呼嚕和鴇母似的浪笑,
發自妳那巨大的嘴唇
它比倉庫前面的空場更糟。
也許妳把自己看成壹個神使,
死者的代言人,或者某個上帝和別的什麽。
為了從妳喉嚨裏挖出淤泥,
到現在我已苦幹了三十年。
而我仍然不明白。
帶著膠鍋和壹 巴懊悍釉砣芤號實切 小的雲梯
我像壹只骯臟得人心蟻獸緩慢地爬行,
爬過妳那眉毛般雜草叢生的荒地,
去修補大片的渣殼金屬板,
去清掃妳的雙眼那頹坍而蒼涼的古墓。
奧列斯特之外的壹片藍天,
用拱形頂板覆蓋在我們上面。
父親啊,妳的壹切像古羅馬廣場壹樣簡潔而具歷史感。
在長滿墨綠的松柏的樹上我開始午餐,妳那有凹糟的骨。
9.七月裏的罌粟花
小小的罌粟花,小小的地獄之火,
妳不傷人?
妳閃爍不定。我不能碰妳。
我把雙手伸進火中。什麽也沒燃燒。
瞧著妳那樣閃爍
我感到綿綿無力,多皺,鮮紅,
就象人的嘴唇。
剛剛流過血的嘴唇。
血淋淋的小裙子!
有些煙味我不能聞。
妳的鴉片和妳令人作嘔的容器在何處?
但願我能流血,或者入睡!
但願我的嘴唇能嫁給那樣的創傷!
或者妳的汁液滲向我,
在這玻璃容器裏使人遲鈍,平靜。
可它是無色的。無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