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處桃花盛開,絢爛滿天淒艷的紅霞,妳笑得清淺從容,而我卻仍在這裏守望,落英如雨,印證我佛拈花壹笑的了然。愛,如此繁華,如此寂寥。
起身,然後落座,知道,與妳的緣份,也只有這壹盞茶而已。結局早已先我抵達,蟄伏於五月的壹場雨,十分鐘,或許不夠壹生回憶,卻足以老去所有年華。
五月的天空潑滿青釉,妳瓷青的衣襟在風裏飄拂。陽光遍地,妳信手拾起壹枚,放進我手裏,說:“我愛妳!”三字成讖,我被妳壹語中的,從此,沈重的枷鎖背負我每個夢境,明知無望,卻固守著僅存的堅持,以為,終究可以將妳守侯成最美的風景。
若青春可以作註,我已押上壹切籌碼,只待妳開出壹幅九天十地的牌久,示我以最終的輸贏。誰知,妳竟中途離開,衣袖隨長風斜過,拂亂了賭局。無人坐莊,這壹局牌宛然三月桃花,錯落於五月的湖面,飄散了滿湖的灰飛煙滅。
遂重新檢視命運,看它如何寫就這壹段際遇。暮色四合,天邊的浮雲已漸暗。人走,茶亦涼,有明月,照妳的背影涉水而過,十丈紅塵飾妳以錦繡,千朵芙蓉衣妳以華裳,而妳竟無半點回顧,就這樣,輕易穿越我壹生的滄桑。
攤開手掌,陽光菲薄,壹如妳的許諾。太愛妳,所以希望妳以許諾勾兌眼淚,以永恒明見柔情,卻不曾料到,歲月將妳的微笑做了伏筆,只待風沙四起,塵埃遍野,便折戟揚刀,殺壹個回馬槍,陷我於永無翻身之日的險境。
沒有狂歌當哭的勇氣,卻在倒地時明心見性,瞥見萬裏風沙之上,有人沈腕撥鐙,疾書壹行字:“相忘於江湖”。朱砂如血,觸目驚心。
忘,談何容易?煙水亭邊,妳用青色絲絳挽就了我的心結,江南的水光瀲灩了妳的眼,妳已是我壹生的水源,潤我幹涸的視線,柔我冷硬的心痂,忘記妳,不如忘記我自己。
而夜幕,卻依舊如期降臨,深冬的風替換曾經的煙花三月,舉目四望,偌大的桌邊只我壹人,空對,壹盞冰冷的茶。
竟是不能不忘。
也罷,且學妳拂袖而去,菩提樹下覓壹方青石,靜待,看滄海變桑田。
妳已到達彼岸,水草豐美,桃花怒放,便是落雨,也有壹番風細柳斜的心事。我只能做到起身離席,卻仍無法與妳同步。其實,又何曾與妳同步過?壹盞茶的愛,終我壹生,也只有這壹盞茶的溫度,由暖而涼,片刻而已。
妳擡手落筆,轉折勾挑出青春的天書,我是妳無法辯識的狂草,短短壹行,被妳飛快地寫下,翻過。再提起,只怕也要在多年以後,由闊達圓和的魏體悄然重寫,方可看清,當初的揮毫潑墨,竟是如此輕易,如此不堪。
回憶若能下酒,往事便可作壹場宿醉,醒來時,天依舊清亮,風仍然分明,而光陰的兩岸,終究無法以壹葦渡杭,我知妳心意。
無須更多言語,我必與妳相忘於江湖,以滄桑為飲,年華果腹,歲月做衣錦華服,於百轉千回後,悄然轉身,然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