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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壹多太陽吟賞析

詩的壹至三節算作第壹部分。寫的是詩人清晨從睡夢中醒來,猛然間瞥見太陽而生出的壹系列感想。於是,那聊以忘卻鄉愁的美夢消逝了,他又不得不回到這塊陌生的土地,不得不透過窗戶望著那黑氣沖天的工業煙囪。現實生活的緊張感使他對無覺無知的酣夢格外鐘情,盡管他並不能永遠地陶醉在夢中,但這乍然醒來的強烈的不適感卻也很自然地讓人遷怒於物。在他看來,太陽的出現實在是太粗暴、太不近人情了,“刺得我的心痛”!那難捱的白日又要等多久才能結束呢?這個意思在前壹首《晴朝》裏已經有所表現。

然後,太陽的“熱”也為詩人體驗到了。太陽冉冉升起,大地逐漸為之增溫,那些在花草叢中晶瑩閃爍的露珠被烘烤幹了。但是,給萬物以生機的太陽於“我”又何幹呢?詩人那迎風落淚的眼眶永遠都是濕漉漉的,太陽的熱度還遠不足以將它們烘幹。因為比起故土的溫暖來,太陽的這點熱度實在太不值壹提了。自聞壹多去國離鄉以來,淚水就常常伴隨著他度過了無數個寂寞孤獨的日子。在《晴朝》中,詩人也說:“地球平穩地轉著,/壹切的都向朝日微笑;/我也不是不會笑,/淚珠兒卻先滾出來了。”不過,也有必要指出的是,太陽 也烘不幹的竟是詩人的“冷淚”,可見,這還不是《晴朝》中滾出來的“淚珠兒”,它們很可能是詩人夢鄉的產物,在夢中見到了那想念已久的故鄉,於是激動得淚如泉湧,等到早晨,這淚水就已經冰涼冰涼的了。

接著,詩人又把目光投向了已經升入高空的太陽。他想到,這壹天才剛剛開始,太陽還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再度沒入地平線呢!這“九曲回腸”的“十二個時辰”實在太長太長,況且,他的留美生涯才剛剛的開始,還有漫長的五個年頭啊!這整整的五年竟然也都要象這壹天似的壹個時辰壹個時辰地度過,那又將是怎樣的痛苦呀!1992年冬,聞壹多在壹封家書中寫道:“壹個有思想之中國青年,留居美國之滋味,非筆墨所能形容。……我乃有國之民,我有五千年之歷史與文化,我有何不若彼美人者?將謂吾國人不能制殺人之槍炮遂不若彼之光明磊落乎?總之,彼之賤視吾國人者壹言難盡。”這可能就是所謂的“緩刑”吧?壹般認為,詩人所說的“緩刑”就是洋人對中國人的欺侮和岐視,即“彼之賤視吾國人”,這在當時是的確存在的。而我又還想強調壹點,即這樣的“岐視”還並不壹定都是生活態度上的,它更具有壹層文化上的涵義。在二十世紀,西方文明已經達到它的鼎盛,實現了“現代化”的目標,而中國文化卻仍然處於封建專制的統治之下,這壹歷史性的差距必然在各個民族之間造成不小的心理距離。西方人有他們目空壹切的姿態,而中國人也可能產生極度敏銳的感覺,亦即所謂的“文化自卑感”。聞壹多當時正處於這種“文化自卑感”的籠罩之中,越是在文化教育的實踐中產生深深的自卑,他就愈可能極力維護祖國文化的尊嚴,而故土則是祖國文化的縮影,當然也就更是強烈地牽動他的情懷了。詩的四至六節屬於第二部分。寫詩人希望借助太陽的力量了解故鄉的情況。

乍然醒來時的懵懂引出了萬千怨憤,但這畢竟還毫無實際意義。太陽照舊每天升起,驅散人們的美夢,向大地播撒自己的熱量,又依舊不緊不慢地完成著自己的使命,任何意氣性的怨怒都於事無補。詩人逐漸清醒了過來,他望著高空裏運行的太陽,不覺又為它俯瞰壹切的優越地位而感慨起來。他幻想能夠騎著太陽旅行,“天天望見壹次家鄉”;他又由太陽的東升西落,往復不已而想起了《淮南子》中的傳說:“日出於旸谷,浴於鹹池,拂於扶桑,……入於虞淵之汜”這樣說來,太陽就是剛剛來自東方大陸,來自詩人的故鄉,想到這裏,詩人似興奮起來,他急切地向這位故鄉的來客打探消息:“我的家鄉此刻可都依然無恙?”“北京城裏底官柳裹上壹身秋了罷?”在詩人的人生經歷中,“家鄉”和“北京”是他感受最深的兩個地方。“家鄉”養育了他,給了他最初的啟蒙教育,在後來又是他汲取中國傳統文化營養的“二月廬”,自然也給了人倫的親情和友善。“北京”則是他接受現代文化教育,發展成熟的地方,在北京清華學校就讀之時,他還曾對學校多有不滿,但時過境遷,同異國他鄉的寂寞孤獨比較起來,凡是東方古國的壹切都顯得格外的溫馨迷人,讓人追戀不已。

詩的七至九節構成了第三部分,寫的是詩人與太陽互相認同,從而向他傾吐衷腸。

這思路依然是從太陽東升西落、整日往返不已、奔波不息當中引發出來的。詩人由“太陽”的勞碌奔波而想到了自己,繼而猛然悟出了太陽與自己的相同命運:“妳也好象無家可歸似的呢。/啊!妳我的身世壹樣地不堪設想。”由自己的奔波勞苦、漂泊異鄉而設想太陽也有同樣境遇,這可以說是壹種典型的自我平衡吧?如果高居萬仞碧空之上的輝煌的太陽也壹如“我”的命運,那麽,“我”所承受的那份精神壓力是否就理所當然地為之減輕了壹些呢?

無論怎麽說,詩人都的確是把太陽引為了同病相憐的知己,他開始向它傾吐自己的種種煩惱,希望得到太陽的幫助指點。詩人細細地講述著自己對美國社會的感受:“這不象我的山川”,“這裏的風雲另帶壹般顏色,/這裏鳥兒唱的調子格外淒涼。”在《孤雁》裏,詩人也曾有過類似的描述:“那裏是蒼鷹底領土”,“那鷙悍的霸王啊!/他的銳利的指爪,/已撕破了自然底面目,/建築起財力底窩巢”,“喝醉了弱者底鮮血,/吐出些罪惡底黑煙”。

詩的十至十二節是第四部分,寫詩人將太陽認作“家鄉”,象崇拜家鄉壹樣崇拜太陽。

第十節起著過渡性的作用。詩人說太陽兼有“球東半底情熱”與“球西半底智光”。這也就是說,太陽已經不再是世界的旁觀者,它本身也由這個世界的基本元素組成,帶著東方或者西方的氣質與修養,當然,也必定包含著“我家鄉”的屬性。故鄉的文化、故鄉的溫情必定在旋轉的太陽中有所顯現。這樣就推出了結論“太陽啊,也是我家鄉底太陽!/此刻我回不了我往日的家鄉,/便認妳為家鄉也還得失相償。”詩人將心目中的故鄉凝聚成某種精神的化身投射到了太陽身上。於是,每當太陽升起,也仿佛就是故鄉的來到,“往後我看見妳時,就當回家壹次,/我的家鄉不在地上乃 在天上!”至此,在心靈糾纏不已的“故鄉情結”,得以釋放和外化,它輝煌耀眼,運行在萬裏長空之上,更令人傾慕,令人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