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詩文為“淫巧侈麗,浮華纂組”的西昆體所籠罩,作品多作於酒筵歌席遣興娛賓之際,內容多為“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為君持酒對斜陽,旦向花間留晚照”等流連風月感傷時序的閑情閑愁,與“綴風月,弄花草”的西昆體詩文既無什麽差異,亦未逸出花間詞的側艷樊籬。蘇軾的出現,真正打破了“艷科”樊籬,革新浮靡詞風,給詞以新鮮的血液和生命力。他主張詩文應“有為而作”,在“文以意為主”的前提下,自由自在地表現世間萬物抒寫主體情性;“沖出常言,法度去前規”,使得“文理自然、姿態橫生”。他把詩文革新運動的精神帶到詞壇,引詩入詞,在詞的內容、題材、風格、情趣等方面進行了壹系列富有開創性的革新。
壹、蘇詞“以詩為詞”
蘇軾詞的突出特點是“以詩為詞”,他“以詞的軀殼而賦予詩的神氣”。“以詩入詞”是蘇軾對詞體解放的巨大貢獻,在詞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以詩為詞”,簡單說來,就是用寫詩的方法寫詞,把詩的題材、形象、意境、創作方法浸入詞,使詞“詩”化成為新的獨立詞體。
歷來,人們對詩與詞的區別,有所謂“詩莊詞媚”:詩言誌,詞寄情,詩為“正道”,詞為“艷科”的說法。詞只是表現男女戀情,離愁別恨或充當歌舞宴席上娛賓工具的藝術形式而已,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這種觀點自晚唐五代的“花間派”詞作流行以來,數百年間逐漸演化成壹種程式化的專寫艷情的綺靡陳腐的格套,此即所謂“艷科”詞。到了北宋初年,詞體便由於題材、內容的雷同和狹窄而走向衰落。此時,蘇軾毅然舉起了“有為而作”的大旗,把詩文革新運動的精神推進到詞的領域中去,提出了“以詩為詞”的主張,從而打開了壹個嶄新的局面。“指出向上壹路,新天下耳目。”(王灼《碧雞漫誌》)蘇軾對舊詞體的改造並不是隨心所欲的,他對詩詞的關系有壹個十分精辟而符合藝術規律的看法,即認為詩、詞原是***源而分派,同工異曲的;詞不過是“長短句詩”而已。蘇軾從理論上提倡詞在表現深厚的情感內容時,要有高遠的立意和豁達的境界,他的詞學理想是崇尚唐詩的氣象和境界的。蘇軾用唐詩之審美標準以衡詞,其用意自然是希望宋詞能具有唐詩高華渾厚之美,這正是他壹貫的“以詩為詞”觀念的體現。
他還明確指出:“清詩絕俗,甚典而麗,搜研物情,刮發幽翳,微詞宛轉,蓋詩之裔。”(《祭張子野文》)這就是說,詞只是詩的“後裔”,詞即是詩。在他看來,詞之於詩,既是相對詩的不同文藝體裁,又是詩的產物,更是詩人不同創造形態的創造物,即詞來源於詩,與詩同質異體。“以詩為詞”是蘇軾的詞學本體論。在蘇軾看來,詞在本質上可以同詩壹樣表現主體的情性襟袍,可以抒寫人生之遭遇,反映社會的盛衰和歷史的浮沈;可以像詩壹樣有山光水色般的清麗,又可以如唐詩般的高華悲愴,氣象恢宏;可以有鐵馬金戈、鼓角齊鳴的壯觀;更可以有天風海濤浩浩蕩蕩的氣勢。可見,蘇軾“以詩為詞”的理論,旨在呼應自己為詞拓境千裏的創作實踐,為詞註入強烈的主體生命意識,突出表現了抒情主題的個性風貌,擴大了詞的文學抒情功能,把小詞艷科小道的品質地位提到詩的地位上來。
蘇軾註重以詞陶冶情性,是其倡導詞的詩化的壹個重要內容。他把士大夫的情性誌趣與市民喜好的通俗文藝形式結合到壹起註入詞中,改變了五代以來詞的狹隘性,開拓了詞的抒情功能,予詞以詩的清高,提高了詞的品位,也增強了詞的生命力。在《江城子·密州出獵》中作者熔鑄了磅礴的詩的意境和詩的氣韻,令人耳目壹新,心胸振奮,全詞如下: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譴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作者在詞的上闋寫圍獵場面,渲染出詞人的外在“狂”態,特別是“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朗”。詞人與孫權相比,同典自然。這裏更含蓄地顯現出他勇武膽壯和有所作為的品格,從而使詞充滿了詩的豪情,詩的韻致。詞的下闋則寫作者內在“狂”態,結語表現作者要求保衛邊疆,為國效命的決心。
柳永詞的藝術特點 在藝術技巧方面,柳永詞最重要的貢獻是成熟地運用了長調詞適於鋪敘、層次豐富、變化多端的特點,為後人在詞中融抒情、敘事、說理、寫景於壹體,容納更復雜的內涵,開拓了新路。前錄《望海潮》可為壹例,《八聲甘州》、《雨霖鈴》更具有代表性。後壹首如下: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藹沈沈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上闕壹層寫秋景,壹層寫送別,壹層寫別後之景;下闕壹層寫秋日離別的傷感,壹層寫想象中酒醉醒來時的淒涼景色,再壹層收回,嘆息從此天各壹方、孤單寂寞。或寫景、或敘事、或抒情,曲折回環、重重疊疊地渲染氣氛,纏綿悱惻地表現了離愁別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