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之能享大名、顯當世者,莫不有先達之士、負天下之望者為之前焉。士之能垂休光休光:盛美的光輝,光華、照後
世者,亦莫不有後進之士、負天下之望者,為之後焉。莫為之前,雖美而不彰;莫為之後,雖盛而不傳。是二人者,未始不相
須也。然而千百載乃壹相遇焉。豈上之人無可援、下之人無可推歟?何其相須之殷而相遇之疏也?其故在下之人負其能不肯諂
其上,上之人負其位不肯顧其下。故高材多戚戚之窮,盛位無赫赫之光。是二人者之所為皆過也。未嘗幹之,不可謂上無其人;
未嘗求之,不可謂下無其人。愈之誦此言久矣,未嘗敢以聞於人。
側聞閣下抱不世之才,特立而獨行,道方而事實,卷舒不隨乎時,文武唯其所用,豈愈所謂其人哉?抑未聞後進之士,
有遇知於左右、獲禮於門下者,豈求之而未得邪?將誌存乎立功,而事專乎報主,雖遇其人,未暇禮邪?何其宜聞而久不聞也?
愈雖不才,其自處不敢後於恒人恒:平常,普通,閣下將求之而未得歟?古人有言:“請自隗始:隗kuí,郭隗,戰國時燕國
人。燕昭王招賢納士,欲報齊國之仇,往見郭隗,郭隗說:“今王欲致士,先從隗始,隗且見事,況賢於隗者乎?”。”愈今
者惟朝夕芻米芻:讀音chú,餵牲口的草、仆賃之資是急,不過費閣下壹朝之享而足也。如曰:“吾誌存乎立功,而事專乎報主。
雖遇其人,未暇禮焉。”則非愈之所敢知也。世之齪齪者,既不足以語之;磊落奇偉之人,又不能聽焉。則信乎命之窮也!
謹獻舊所為文壹十八首,如賜覽觀,亦足知其誌之所存。愈恐懼再拜。
二○○七年九月廿日晚
翻譯:七月三日,將仕郎、兼任國子四門博士的韓愈,小心地呈上書信給閣下。
士人能夠享有大名、在當世顯要的人,沒有不是前有先賢達人、承載天下所托為他們做先導的。士人能夠有光華垂名
青史、照耀後世,也沒有不是後來的有識之士、背負天下的重托成為他們的後繼。沒有先導,雖然華美也不能彰顯;沒有後繼,
雖然鼎盛也不能流傳。這兩種人,沒有不互相需要的。然而千年百載也就只有壹對能夠相遇啊。難道是在上位的人沒有可以施
以援手的嗎、在底層的人沒有值得推舉的嗎?為什麽互相需要那麽殷切而實際相遇的卻那麽稀少呢?它的原因就在於在底層的
人恃才而不肯諂媚地位高的人,在高位的人倚仗他的權位又不願顧及底層。因此高才多寂寥貧窮,占據高位的人沒有顯赫的光
華。這兩種人的行為都有過錯啊。沒有求官,不能說是高位沒有提拔人才的那種人;沒有求賢,不能說是下層沒有賢能的人。
我韓愈說這話很久了,沒有敢說給人們聽。
側面聽說閣下胸懷世所少有的才能,特立獨行,行事方正而實事求是,行為做事不隨波逐流,文臣武將唯才是用,難
道您就是我韓愈所說的那種人嗎?卻又沒聽說後輩上進之士,有受您知遇而跟隨左右、獲得禮遇在您門下的人,難道是求賢而
沒有求到嗎?您的誌向是在立功,而做事專心是為了報答皇上,雖然是遇到了賢才,沒有閑暇去禮遇他們嗎?為什麽應該聽說
而壹直沒有聽說您禮遇底層人士呢?我韓愈雖然沒有什麽才能,但自己處世不敢落後於平常人,閣下要求賢而沒有得到嗎?古
人有言:“請從我郭隗開始吧。”我韓愈如今連早晚的糧草和請仆人的費用都緊張,不過是破費閣下壹天的享用就足夠了。如
果您的意思是說:“我的誌向在於立功,而做事是專心報答皇上。雖然是遇到了賢才,沒有閑暇去禮遇他們啊。”那麽就不是
我韓愈所敢多說的了。世上的齷齪的人,那就不足以對他們去說什麽的;正直豪邁奇才偉大的人,又不能聽嗎。那只有相信命
該窮困啊!
小心地獻上原來所作的文章壹十八篇,如果賞臉看看,也就可以了解我韓愈的誌向之所在了。韓愈惶恐地再次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