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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濤:沒有“歸宿”的人生同樣精彩

2019年9月去四川,辦完了事情,想去看看壹位在心裏留存了很久的女子——唐代女詩人薛濤。在四川大學附近的望江樓公園裏,薛濤靜靜地躺在那裏。有密密的修竹相伴,有清清的錦江相伴,有高高的望江樓相伴,我想薛濤並不孤獨。

薛濤的壹生,是不同尋常的壹生。她壹生都想像個普通女子壹樣找到自己的“歸宿”,然而,事與願違,滿腔柔情終究沒有找到存放的地方,壹個人堅強地走完了壹生,雖然沒有找到“歸宿”,但她的人生依然精彩紛呈。

公元770年,薛濤(字洪度)出生在長安小吏薛鄖家裏,薛鄖壹表人才,還是個才子,飽讀詩書,擅長樂器。雖為小吏,薪水不多,然而和妻子琴瑟和鳴,生活倒也幸福。尤其是女兒的降臨讓薛家充滿了歡聲笑語,薛鄖很註重對女兒的教育,把貌美如花的女兒當男孩子壹樣培養。讀四書五經、學寫詩、學音律、練書法等等,薛鄖要把平生所學全部交給自己聰慧可愛的女兒。

安史之亂後的唐朝由盛而衰,今非昔比,好在薛鄖有壹份微薄的薪水苦苦支撐,日子清苦但還過得去。天賦極高,勤奮好學的薛濤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各門功課都很優秀。

八年就這樣悄悄過去,庭院裏的梧桐樹見證了薛濤的成長。梧桐樹是薛鄖為女兒栽的,他希望女兒就如棲息在樹上的鳳凰。看著枝繁葉茂的梧桐樹,薛鄖隨口念道:庭除壹古桐,聳幹入雲中。正思忖間,薛濤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小腦袋壹搖,吟道: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薛鄖頓時傻眼,這樣的詩句是用來形容風花雪月、花街柳巷的啊。

就在薛濤吟詩後不久,薛鄖接到擔任劍南某縣縣丞的調令。山高路遠,薛鄖帶著妻兒壹路顛簸來到了任所。

壹晃六年過去,女兒不但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且唱歌跳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此刻薛鄖想的就是要給女兒找個好“歸宿”,六年前的那兩句詩始終在他腦海縈繞。

不久,薛鄖如願以償,為女兒尋了壹門好親事,男方家底殷實,且風流倜儻,略通詩書。正當薛濤羞澀地憧憬著美好未來時,父親的離世讓薛濤的美夢霎時驚醒。那個曾經急切地想要娶走薛濤的男人消失不見了。

家裏的頂梁柱倒了,孤兒寡母的生活頓時陷入困頓,虛弱的母親竟然壹病不起,薛濤恨自己太無能!走投無路時,薛濤看到了官府公開招聘妓女的公告:只要長得漂亮,能歌善舞就行。滿含熱淚的薛濤在壹剎那決定了自己的命運:加入樂籍。這壹年,薛濤十六歲。

從此,薛濤過上了為官衙公關、迎來送往的生活。薛濤是絕頂聰慧的,她除了能唱教坊中上百首的詞曲外,還能在酒宴上當場作詩,這是壹般的樂妓望塵莫及的,薛濤成了男人們爭相追逐的目標。在男人觥籌交錯的宴會上,薛濤聲名鵲起,不僅劍南西川家喻戶曉,甚至長安也傳播著她的故事。

韋臯,劍南西川節度使,鎮守巴蜀二十壹年,巴蜀安定富庶。當風度翩翩,意氣風發,躊躇滿誌的韋臯飄然來到西川時,接風洗塵的酒宴上自然少不了薛濤美麗的身影。

出水芙蓉的薛濤有如壹盞明燈,壹下照亮了全場,更觸動了韋臯內心深處的那根弦。“好清秀啊,那吹彈可破的白皙小臉上分明寫著壹股驕傲和純真。可惜了……”韋臯心裏忽然生出壹絲憐惜。

“薛濤拜見韋大人……”薛濤悅耳的聲音打斷了韋臯的思緒。

? “哦!妳就是薛濤?聽說妳多才多藝,今天妳先來個現場作詩如何?”韋臯和顏悅色地說。

? “好的,請大人命題。”薛濤燦若桃花的小臉洋溢著自信的微笑。

? “隨便寫什麽都行。”

? 薛濤點點頭,略壹思索,壹揮而就,壹首詩躍然紙上。

謁巫山廟

? 亂猿啼處訪高唐 ,路入煙霞草木香。

? 山色未能忘宋玉, 水聲猶是哭襄王。

? 朝朝暮暮陽臺下,為雲為雨楚國亡。

? 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鬥畫眉長。

韋臯雖為武將,但詩詞書畫也是懂的,看了薛濤的詩,他抿嘴壹笑,把詩給了其他的客人,客人們看後面面相覷,詩是好詩,可是不太應景啊。正當客人們默不作聲時,韋臯哈哈大笑起來,好壹個不卑不亢,有著男子氣的女子!從此,薛濤便在韋臯心裏紮了根。

? 當晚,韋臯留下了薛濤,冰雪聰明的薛濤不敢違抗,那可是位高權重的封疆大吏呀!

薛濤的命運從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為樂妓,卻留在了韋府,成為韋臯身邊的紅人。韋臯將萬千寵愛給了她。除了為宴會歌舞寫詩助興,薛濤還兼任韋臯的文書和參謀,流利的文章,漂亮的書法,對西川局勢的分析,讓韋臯更加對薛濤刮目相看。

於是韋臯向朝廷奏請薛濤為女校書,朝廷沒有應允,但在韋臯的幕府裏,薛濤作為女校書不辭勞苦地工作著。

在幕府工作期間,有壹個小她三歲的同僚非常仰慕她,此人叫段文昌。雖然薛濤也很欣賞他,喜歡他,但她清楚,流露真情會害了這個風流瀟灑的老弟。

也許是韋臯太寵她,也許是太年輕氣盛,流言蜚語很快傳到韋臯耳中,說薛濤收受賄賂。其實薛濤從不敢要人家的金銀珠寶,收了都是及時上交府庫,盡管如此,韋臯也覺得應該要殺殺這個小女孩的傲氣。

於是韋臯壹聲令下,罰薛濤赴松州慰邊。薛濤來不及也不敢和母親道別,就匆匆走了。

壹路顛簸,壹路回望,壹路思索……

沒有花香,沒有鳥語,沒有流水……

只有漫漫黃沙和刺骨的寒風……

生活在安逸中的薛濤低估了邊塞的淒涼和悲慘。血肉橫飛,屍骨如山的邊塞連男人都懼怕,何況是壹個柔弱的女子。為了生存,她不得不為軍官們唱歌跳舞,洗衣做飯,任他們胡作非為。

薛濤後悔不已,在將士們的調笑謾罵聲中以低到塵埃裏的姿態跟韋臯寄了《十離詩》:

? 犬離主

? 訓擾朱門四五年,毛香足凈主人憐。

? 無端咬著親情客,不得紅絲毯上眠。

? ……

接到薛濤的十首詩,韋臯的心融化了,薛濤不在的日子,思念如同壹張密密的網,時刻纏繞這他,反復讀著薛濤的詩,他既滿足又心疼。於是,薛濤回到了韋臯身邊。在邊塞呆了兩個月的薛濤回來後有了壹個強烈的願望——脫樂籍,恢復自由身!韋臯當然不同意!但薛濤走了韋夫人的後門,以韋臯的家世,當初無法娶到這麽好的夫人,所以韋臯壹直對夫人很是尊重。夫人開了口,韋臯無法拒絕,同意薛濤脫樂籍,但必須在幕府工作。

? 就這樣,薛濤壹直在韋臯的幕府工作著,也經常侍宴。韋臯依然寵她,盡管這期間娶了小妾玉蕭。隨著年齡的增長,薛濤無數次想要跟韋臯表明,自己想要有個歸宿。可是她知道,韋臯不會放她走,而做韋臯的妾,她是不願意的。

天有不測風雲,韋臯因為卷入政治鬥爭而突然離奇去世。

年近40的薛濤算是徹底自由了,回想21年在韋臯幕府的點點滴滴,薛濤感慨萬千。說對韋臯沒有感情,那是假的。

接替韋臯擔任劍南西川節度使的是武元衡,段文昌的嶽父。當身著素色衣服的薛濤出現在武元衡的酒宴上時,立刻驚艷了武元衡,尤其是席間的詩作讓武氏嘆為觀止,於是,武元衡留下薛濤在他的幕府工作。

此時的薛濤喜歡安靜的生活,於是把家安在了浣花溪旁,並且開了壹間造紙的小作坊。閑暇時,薛濤和工友們壹起研究改進紙張工藝,經過壹段時間的反復試驗,薛濤終於研制成十色箋。武元衡在薛濤贈送的紙箋上寫下《贈佳人》的詩篇,並連聲誇贊“好紙箋!好紙箋!精致適度、色澤淡雅、吸水性強!”略加思索後,武元衡說:“洪度,我們將妳的十色箋造紙技術在各個紙坊推廣,選出最好的作為貢品獻給朝廷吧,用妳的名字命名,就叫薛濤箋吧。”

? 薛濤箋迅速風行,並列為貢品,成了皇帝回贈使節、賞賜功臣的禮品。也因為此箋,引來壹場讓薛濤刻骨銘心的戀情。

元和四年,時年三十壹歲的元稹以監察禦史的身份出使東川,劾查前東川節度使嚴礪壹案。辦案期間,元稹接到壹位老人的狀紙,上面俊秀飄逸的字跡正是來自薛濤,元稹自嘆弗如,加上早就聽聞薛濤的詩名,於是元稹非常渴望見到薛濤。

在西川節度使接待元稹的宴會上,自然少不了薛濤。此時的薛濤雖然有了歲月的些許滄桑,但眉宇間更多了幾分成熟的嫵媚。當年輕英俊,才華橫溢的元稹讀到到薛濤的即興詩時,不禁對這位美麗優雅的女子由衷地敬佩,元稹的才情與無畏的辦案作風讓薛濤嘆服。眉目之間,似乎傳達著某種情愫。

第二天,元稹又與同伴遊玩了浣花溪並在薛濤家裏欣賞了她的詩畫作品。

? 浣花溪清雅幽靜,宛如世外桃源。“還真想在這裏定居下來。”元稹感嘆著。

? “元大人若喜歡這裏,常來便是。”薛濤客氣地說。

? “說好了,我以後常來。”元稹朝薛濤投去深情的目光。

薛濤壹驚,忽然心裏砰砰直跳。

元和五年五月,元稹被貶江陵,在這之前,妻子去世。生活安定下來後,元稹寫信給武元衡,委婉告知他對薛濤的愛慕。武元衡詢問了薛濤的意見,知薛濤也對元稹傾心,於是決定玉成他們的姻緣。武元衡拿出自己的薪水,支持薛濤去找元稹。薛濤女扮男裝,跋山涉水來到江陵,投入了心上人的懷抱。元稹親吻著薛濤光潔的額頭,無限深情地說:“濤兒,有妳相伴,終老江陵,我也無悔了……”

? 整個冬天,他們就在卿卿我我的日子裏甜蜜度過,然而元稹始終不提婚嫁之事,也沒有給薛濤任何承諾。就在薛濤離開之前,元稹在朋友的撮合下,娶了壹位年輕貌美的女子為妾。薛濤心灰意冷地離開了江陵,這壹別,兩人從此再未相見,盡管二人依然有書信往來,詩歌唱和。

白居易讀了薛濤的詩,委婉地告訴這個癡情的女子:元稹是壹個多情又薄情的人,不會娶壹位出身低微的女子為妻的。

薛濤無限惆悵,用詩句表達自己的幽怨:

? 二月楊花輕復微,春風搖蕩惹人衣。

? 他家本是無情物,壹向南飛又北飛。

時光靜靜流逝,薛濤搬回城裏居住,在錦江旁邊的碧雞坊買了壹處住宅,並在旁邊修了壹棟精巧別致的吟詩樓。

自武元衡走後,西川歷經了好幾任節度使,基本上每壹任節度使都要薛濤在幕府工作。當段文昌來到西川擔任節度使時,薛濤生病了。段文昌忙完手頭的工作,就急忙趕來看望薛濤。

看到薛濤蒼白的面容,段文昌心疼的說:“洪度,這麽多年,妳還是單身,成個家吧。”

“謝謝妳!默卿,我已經習慣了壹個人,況且都這把年紀了……”

“我……”段文昌還想說什麽

“什麽都不要說了,妳現在位居人臣,以國事為重吧。”薛濤打斷他的話。

在段文昌的關懷下,薛濤慢慢好起來了。

不到三年,段文昌就接到了回長安任職的詔書。

臨行前,段文昌親自為薛濤做了豐盛的晚餐。席間,段文昌問薛濤:“妳還在等他嗎?”

薛濤淡然壹笑:“默卿,我只是欣賞他的才氣。論才氣,妳不及他,但是妳為人為官比他好,是真正的謙謙君子。”

聽到這樣的評價,段文昌倍感舒暢!多年來他壹直把薛濤珍藏在心底,默默地關註著她,也明白了薛濤當初拒絕他的良苦用心。

“默卿,這壹別,我們還能見面嗎?”薛濤望著段文昌頭上的白發,傷感地說。

“不會的,妳要好好地活著,我會來看妳的……”

然而,薛濤終究沒有等到段文昌來看她。在壹個萬籟俱寂的夏夜,薛濤悄悄地離開了人世,享年64歲。

幾個月後,薛濤墳前,壹個男人滿含淚水,低聲朗誦著王建寫給薛濤的《寄蜀中薛校書》:

萬裏橋邊女校書,琵琶花裏閉門居。

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

幾天後,墳前立了壹塊碑,落款人是段文昌。幾年後,薛濤的墳前綠樹成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