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蔔算子》.宋.陸遊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壹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輾作塵,只有香如故。
註釋:陸遊壹生酷愛梅花,寫有大量歌詠梅花的詩,歌頌梅花傲霜雪,淩寒風,不畏強暴,不羨富貴的高貴品格。詩所塑造的梅花形象中,有詩人自身的影子,正如他的《梅花絕句》裏寫的:“何方可化身千億,壹樹梅花壹放翁。”這首《蔔算子》,也是明寫梅花,暗寫懷抱。其特點是著重寫梅花的精神,而不從外表形態上去描寫。上片首二句說梅花開在驛外野地,不在金屋玉堂,不屬達官貴人所有。後二句說梅花的遭遇,在淒風苦雨摧殘中開放。下片首二句說他不與群芳爭春,任群芳猜忌,後二句說他即使被碾的粉碎,其清香的品質也不會改變。如果結合詩人壹生累遭投降派的打擊而報國之誌不衰的情形來體會,真是“壹樹梅花壹放翁”了。
風住塵香花已盡:
《武陵春》.北宋.李清照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註釋: ①塵香:塵土裏有落花的香氣。②雙溪:浙江金華縣的江名。③舴艋:小船。
評解
這是詞人避亂金華時所作。她歷盡亂離之苦,所以詞情極為悲戚。上片極言眼前景物之不堪,心情之淒苦。下片進壹步表現悲愁之深重。全詞充滿“物是人非事事休”的痛苦。
表現了她的故國之思。構思新穎,想象豐富。通過暮春景物勾出內心活動,以舴艋舟載不動愁的藝術形象來表達悲愁之多。寫得新穎奇巧,深沈哀婉,遂為絕唱。
集評
《唐宋詞百首詳釋》:全詞婉轉哀啼,令人讀來如見其人,如聞其聲。本非悼亡,而實悼亡,婦人悼亡,此當為千古絕唱。
王方俊《唐宋詞賞析》:本詞感情深切真摯,構思新穎巧妙,語言淺近而含蓄深沈,無論是直抒愁苦之情或細寫內心的微妙變化,都很生動感人。
花自飄零水自流:
《壹剪梅》.北宋.李清照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壹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註釋:①玉簟:光華如玉的席子。②雁字:指雁群飛時排成“壹”或“人”形。相傳雁能傳書。
評解
這是壹首抒寫離情別緒的詞,重在寫別後的相思之情。上片雖沒有壹個離情別緒的字眼,卻句句包孕,極為含蓄。下片則是直抒相思與別愁。詞以淺近明白的語言,表達深思摯愛之情,纏綿感人。全詞輕柔自然,歇拍三句尤為行家稱賞。
集評
伊士珍《瑯嬛記》:易安結縭未久,明誠即負笈遠遊。易安殊不忍別,覓錦帕書《壹剪梅》詞以送之。
王灼《碧雞漫誌》:易安作長短句,能曲折盡人意,輕巧尖新,姿態百出。
纖纖作細步 精妙世無雙:
《孔雀東南飛》.漢.無名氏
序曰:漢末建安中,廬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劉氏,為仲卿母
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聞之,亦
自縊於庭樹。時人傷之,為詩雲爾。
孔雀東南飛,五裏壹徘徊。
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
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
十七為君婦,心中常苦悲。
君既為府吏,守節情不移。
賤妾留空房,相見常日稀。
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
三日斷五疋,大人故嫌遲。
非為織作遲,君家婦難為。
妾不堪驅使,徒留無所施。
便可白公姥,及時相遣歸。
府吏得聞之,堂上啟阿母。
兒已薄祿相,幸復得此婦。
結發同枕席,黃泉***為友。
***事二三年,始而未為久。
女行無偏斜,何意致不厚。
阿母謂府吏,何乃太區區。
此婦無禮節,舉動自專由。
吾意久懷忿,汝豈得自由。
東家有賢女,自名秦羅敷。
可憐體無比,阿母為汝求。
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府吏長跪告,伏惟啟阿母。
今若遣此婦,終老不復娶。
阿母得聞之,槌床便大怒。
小子無所畏,何敢助婦語。
吾已失恩義,會不相從許。
府吏默無聲,再拜還入戶。
舉言謂新婦,哽咽不能語。
我自不驅卿,逼迫有阿母。
卿但暫還家,吾今且赴府。
不久當歸還,還必相迎取。
以此下心意,慎勿違吾語。
新婦謂府吏,勿復重紛紜。
往昔初陽歲,謝家來貴門。
奉事循公姥,進止敢自專?
晝夜勤作息,伶俜縈苦辛。
謂言無罪過,供養卒大恩。
仍更被驅遣,何言復來還?
妾有繡腰襦,葳蕤自生光。
紅羅復鬥帳,四角垂香囊。
箱簾六七十,綠碧青絲繩。
物物各具異,種種在其中。
人賤物亦鄙,不足迎後人。
留待作遣施,於今無會因。
時時為安慰,久久莫相忘。
雞鳴外欲曙,新婦起嚴妝。
著我繡夾裙,事事四五通。
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
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珰。
指如削蔥根,口如含珠丹。
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上堂謝阿母,阿母怒不止。
昔作女兒時,生小出野裏。
本自無教訓,兼愧貴家子。
受母錢帛多,不堪母驅使。
今日還家去,念母勞家裏。
卻與小姑別,淚落連珠子。
新婦初來時,小姑始扶床。
今日被驅遣,小姑如我長。
勤心養公姥,好自相扶將。
初七及下九,嬉戲莫相忘。
出門登車去,涕落百余行。
府吏馬在前,新婦車在後。
隱隱何甸甸,俱會大道口。
下馬入車中,低頭***耳語。
誓不相隔卿,且暫還家去。
吾今且赴府,不久當還歸。
誓天不相負,新婦謂府吏,
感君區區懷。君既若見錄,
不久望君來。君當作磐石,
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
磐石無轉移。我有親父兄,
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
逆以煎我懷。舉手長勞勞,
二情同依依 。
入門上家堂,進退無顏儀。
阿母大拊掌,不圖子自歸。
十三教汝織,十四能裁衣。
十五彈箜篌,十六知禮儀。
十七遣汝嫁,謂言無誓違。
汝今何罪過,不迎而自歸?
蘭芝慚阿母,兒實無罪過。
阿母大悲摧。
還家十余日,縣令遣媒來。
雲有第三郎,窈窕世無雙。
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
阿母謂阿女,汝可去應之。
阿女含淚答,蘭芝初還時,
府吏見叮嚀,結誓不別離。
今日違情義,恐此事非奇。
自可斷來信,徐徐更謂之。
阿母白媒人,貧賤有此女。
始適還家門,不堪吏人婦。
豈合令郎君?幸可廣問訊,
不得便相許。
媒人去數日,尋遣丞請還。
說有蘭家女,承籍有宦官。
雲有第五郎,嬌逸未有婚。
遣丞為媒人,主簿通語言。
直說太守家,有此令郎君。
既欲結大義,故遣來貴門。
阿母謝媒人,女子先有誓,
老姥豈敢言。阿兄得聞之,
悵然心中煩。舉言謂阿妹,
作計何不量。先嫁得府吏,
後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
足以榮汝身。不嫁義郎體,
其往欲何雲。蘭芝仰頭答,
理實如兄言。謝家事夫君,
中道還兄門。處分適兄意,
那得自任專。雖與府吏約,
後會永無緣。登即相許和,
便可作婚姻。
媒人下床去,諾諾復爾爾。
還部白府君,下官奉使命,
言談大有緣。府君得聞之,
心中大歡喜。視歷復開書,
便利此月內,六合正相應。
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
卿可去成婚。交語速裝束,
絡繹如浮雲。青雀白鵠舫,
四角龍子幡。婀娜隨風轉,
金車玉作輪。躑躅青驄馬,
流蘇金縷鞍。賫錢三百萬,
皆用青絲穿。雜彩三百疋,
交廣市鮭珍。從人四五百,
郁郁登郡門。
阿母謂阿女,適得府君書,
明日來迎汝。何不作衣裳,
莫令事不舉。阿女默無聲,
手巾掩口啼,淚落便如瀉。
移我琉璃榻,出置前廳下。
左手持刀尺,右手執綾羅。
朝成繡夾裙,晚成單羅衫。
暗暗日欲暝,愁思出門啼。
府吏聞此變,因求假暫歸。
未至二三裏,摧藏馬悲哀。
新婦識馬聲,躡履相逢迎。
悵然遙相望,知是故人來。
舉手拍馬鞍,嗟嘆使心傷。
自君別我後,人事不可量。
果不如先願,又非君所詳。
我有親父母,逼迫兼弟兄。
以我應他人,君還何所望。
府吏謂新婦,賀君得高遷。
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
蒲葦壹時韌,便作旦夕間。
卿當日勝貴,吾獨向黃泉。
新婦謂府吏,何意出此言。
同是被逼迫,君爾妾亦然。
黃泉下相見,勿違今日言。
執手分道去,各各還家門。
生人作死別,恨恨那可論。
念與世間辭,千萬不復全。
府吏還家去,上堂拜阿母。
今日大風寒,寒風摧樹木,
嚴霜結庭蘭。兒今日冥冥,
令母在後單。故作不良計,
勿復怨鬼神。命如南山石,
四體康且直。阿母得聞之,
零淚應聲落。汝是大家子,
仕宦於臺閣。慎勿為婦死,
貴賤情何薄。東家有賢女,
窈窕艷城郭。阿母為汝求,
便復在旦夕。府吏再拜還,
長嘆空房中,作計乃爾立。
轉頭向戶裏,漸見愁煎迫。
其日牛馬嘶,新婦入青廬。
暗暗黃昏後,寂寂人定初。
我命絕今日,魂去屍長留。
攬裙脫絲履,舉身赴清池。
府吏聞此事,心知長別離。
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兩家求合葬,合葬華山傍。
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
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
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
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
行人駐足聽,寡婦起仿徨。
多謝後世人,戒之慎勿忘。
韻艷朱顏竟不同:
《始見白發題所植海石榴》.唐.柳宗元
幾年封植愛芳叢,韻艷朱顏竟不同。
從此休論上春事,看成古木對衰翁。
念去去 千裏煙波:
《雨霖鈴》.宋.柳永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方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沈沈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待與何人說!
註釋:①淒切:淒涼急促。②都門:指汴京。 帳飲:設帳置酒宴送行。③凝噎:喉嚨哽塞,欲語不出的樣子。④經年:年復壹年。⑤風情:風流情意。
評解
柳永仕途失意,四處飄泊。這首詞就是他離汴京、前往浙江時“留別所歡”的作品。詞以悲秋景色為襯托,抒寫與所歡難以割舍的離情。上片寫送別的情景,深刻而細致地表現話別的場面。下片寫設想中的別後情景,表現了雙方深摯的感情。全詞如行雲流水,寫盡了人間離愁別恨。詞人以白描手法寫景、狀物、敘事、抒情。感情真摯,詞風哀婉。
集評
李攀龍《草堂詩余雋》:“千裏煙波”,惜別之情已騁;“千種風情”,相期之願又賒。真所謂善傳神者。
賀裳《皺水軒詞筌》:柳屯田“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自是古今俊句。
周濟《宋四家詞選》:清真詞多從耆卿奪胎,思力沈摯處,往往出藍。然耆卿秀淡幽艷,是不可及。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此首寫別情,盡情展衍,備足無余,渾厚綿密,兼而有之。宋於庭謂柳詞多“精金粹玉”,殆謂此類。詞末余恨無窮,余味不盡。
俞文豹《吹劍錄》:柳郎中詞只合十七八女郎,執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