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衣服是秋天的落葉的淡赭,肩上垂著淡赭的花球,永遠有飄墮的姿勢。(《談音樂》)
雨聲潺潺,像住在溪邊。寧願天天下雨,以為妳是因為下雨不來。(《小團圓》)
她再年輕些也不過是壹棵較嫩的雪裏紅——鹽腌過的。(《金鎖記》)
照片這東西不過是生命的碎殼;紛紛的歲月已過去,瓜子仁壹粒粒咽了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給大家看的惟有那滿地狼籍的黑白的瓜子殼。(《連環套》)
人本來都是動物,可是沒有誰像她這樣肯定地是壹只動物。(同上)
壹雙沈甸甸的大黑眼睛,碾碎了太陽光,黑裏面揉了金。(同上)
再紅的紅與他們那粉紅壹比也失了色,那粉紅裏仿佛下了毒。(同上)
店堂裏掛著彩球,慶祝它這裏的永久的新年。(同上)
水鄉的河岸上,野火花長到四五丈高,在烏藍的天上密密點著朱砂點子。(同上)
臥房裏迎面壹排丈來高的玻璃窗,紫水晶似的薄紗窗簾,人字式斜吊著,壹層壹層,十幾幅交疊懸掛著。(《半生緣》)
《雷峰塔》摘抄的比較多:
她沒有奶媽因為她母親相信牛奶更營養。
琵琶(人名)頂愛背後的這些聲響,有壹種深深的無聊與忿恨,像是從壹個更冷更辛苦的世界吹來的風,能提振精神,和樓上的世界兩樣。
隔兩天她就偷看壹次,疑心怎麽樣才叫熟。
……老媽子們低聲嘰喳,像檸檬水嘶嘶響。
他的態度有些惡作劇、鬼鬼祟祟的,弄得琵琶惴惴然。
他來去都像鬼影,仿佛京戲管舞臺的,堂而皇之就在觀眾眼前搬道具。
他們是她收集的破布,給她取暖,卻也讓她惡心。
淚水刺痛了琵琶的眼睛,洪水似的滾滾落下,因為發現無論什麽事都有完的時候。
看著他橢圓的大眼睛,她恨不得隔著被窩摟緊了他壓碎了他,他脆薄得像蘇打餅幹。
“又什麽事?”他太太問道,不怎麽想知道。
國柱咕嚕了句:“看電影。”
“躲在哪裏?出來出來。”他喊道,兩句話作壹句講。
他進來了空氣就兩樣了。
潘媽進來了,臉頰紅潤潤的,小腳扛著壹座山。
沒什麽好吃,卻填滿了那個陰天下午的情調。
過年她蒸棗糕,是老太太傳下來的口味。三寸高的褐色方塊,棗泥拌糯米面,碎核桃脂油餡,印出萬壽花樣,托在小片粽葉上。
這話出自珊瑚(人名)之口令人意外,琵琶只覺費解,頓時將她們分隔了兩個世紀。
其實沒什麽可說的,然而他總多站壹會,搖搖晃晃的,像梯子在找墻靠。然後就走了。
他們需要白紙黑字的安慰,可以使他們相信的東西。
自責業已如強酸壹樣腐蝕她。方才怎麽會聽何幹(人名)的?
摔斷壹條腿還是會給擡回屋子裏。
可是外頭的大火似乎是種屏障,前所未見的不花錢的表演,讓屋內的敵意暫時休止。
蛋黃的燈泡下,患了軟骨癥似的樓廊像隨時會崩塌。
大朵的玉蘭從夏天開到秋天,臟臟的白色,像用過團縐了的手絹。(以上為《雷峰塔》的書摘)
《易經》也比較多:
祖父母卻不會丟下她,因為他們過世了。不反對,也不生氣,就靜靜躺在她的血液中,在她死的時候再死壹次。
這是可愛的夏日,空氣中有秋天的氣息。
屋裏濃濃的稠稠的寂靜繼續溺愛著她的耳朵,就連碗盞都不響。
皮子硬得像皮革,她偏喜歡吃,吃在口裏像吃的是貧窮。
他這是善行義舉,可是幫助的到底是個年青女孩子。
她喝了壹口熱奶茶,饑荒似的。
她的曲線太深陡,仰睡腰就懸空,就犯腰疼。
話直往琵琶的耳朵裏鉆,可是她不想往下聽。
……門後被拘禁在窗裏的寂靜與陽光整日在房內盈湧,點點灰塵飄飄揚揚。
她和香港人是那麽陌生,現在卻要同生***死。
輕聲地,認命的,帶著嘆息,沒有期望,只是用甜美的次中音不屈不撓地呼喚著壹個女人。
什麽都好,只要能開始。
琵琶感覺壹陣空洞的疼痛,仿佛哪裏沒塞住,風吹了過去。(以上為《易經》的書摘)
有壹天,下了壹黃昏的雨,出去的時候忘了關窗戶,回來壹開門,壹房的風聲雨味,放眼望去,是碧藍的瀟瀟的夜,遠處略有淡燈搖曳,多數的人家還沒點燈。(《公寓生活記趣》)
吵鬧之中又帶著壹點由疲乏而生的馴服,是快上床的孩子,等著母親來刷洗他們。(同上)
看慣了他們,上海人顯得個個肥白如瓠,像代乳粉的廣告。(《到底是上海人》)
上課的時候他抽煙抽得像煙囪。(《燼余錄》)
冬天的樹,淒迷稀薄像淡黃的雲;(同上)
他投筆從戎之際大約以為戰爭是基督教青年會所組織的九龍遠足旅行。(同上)
……動不了腿,也動不了腦筋,因為沒有思想的習慣。(同上)
雞在叫,又是壹個凍白的早晨。(同上)
他父親道:“誰說她看上妳來著?還不是看上了妳的錢!看上妳!就憑妳?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傳慶想道:“我的錢?我的錢?”(《茉莉香片》)
關於碧落的嫁後生涯,傳慶可不敢揣想。她不是籠子裏的鳥。籠子裏的鳥,開了籠,還會飛出來。她是繡在屏風上的鳥——悒郁的紫色緞子屏風上,織金雲朵裏的壹只白鳥。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黴了,給蟲蛀了,死也還死在屏風上。(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