⑴臨:對著。永路:長路。
⑵九州:我國古代分為九州:冀州、袞州、青州、徐州、揚州、豫州、荊州、梁州、雍州(見《尚書·禹貢》)。此處指極目遠望。
⑶離獸:失群的孤獸。
⑷晤言:對坐而談。晤,對。用自寫:以自我排解憂愁。用,以。寫,消除。 該詩是《詠懷詩》中的第十七首,是壹首五言詩,全詩***十句,真切地抒發了詩人欲親無人,孤獨苦悶的心情。
“獨坐空堂上,誰可與歡者”兩句,開始詩人就創設獨坐空堂,寂寞無人可親近的淒慘孤獨場面。“出門臨永路,不見行車馬”兩句,詩人難耐室中的孤獨,出門走上大路,競不見有車馬行走,這使詩人孤獨的心情愈發沈重。“登高望九州,悠悠分曠野。孤鳥西北飛,離獸東南下”四句,寫詩人登高遠望,只見曠野茫茫,只有孤單的飛鳥和失群的走獸。三至八句,詩人描繪了壹個荒涼空寂的空間,影射當時的政治環境。
它給讀者的壹個最強烈的印象,就是:這世界上似乎只有作者壹個人。當他在家裏時,是“獨坐空堂上”;當他出門瞭望時,在漫長的道路上竟然看不到車馬;登上高處,遠瞻全國,也只有無邊無際的土地和出沒的鳥獸。那麽,人都到哪裏去了呢?也許作者所住的地方特別荒僻,因而看不到人來往,也許他出門瞻望時正是傍晚,人們都回去休息了。然而,為什麽他所看到的鳥獸也都是孤零零的“孤鳥”和“離獸”呢?可見他在這裏所寫的並不是實際的情況,而只是他自己的心境。換言之,經過他視線所及之處的鳥獸,原也有二只或二只以上的,但他所註意的卻只是“孤鳥”、“離獸”罷了。因此,詩中反映的到處都只有他壹個人的景象,其實也只是他內心深沈的孤獨感所派生的感覺。
這樣,讀者也就可以進而理解“誰可與歡者”壹句的真實含義。很清楚,他之所以“獨坐空堂上”,乃是因為沒有誌趣相投的人;也可以說,是由於他不願委屈自己、跟那些他所不喜歡的人交往。所以,詩的開頭兩句,就呈現了壹個傲岸的孤獨者的形象。如果結合詠懷詩第四十八首《詠懷·鳴鳩嬉庭樹》來看,讀者對此將會有進壹步的體會:
“鳴鳩嬉庭樹,焦明遊浮雲。焉見孤翔鳥,翩翩無匹群?”他嘲笑那些只會合群嬉遊的凡鳥不能理解——甚至根本沒有看到過翺翔的孤鳥;滲透在這些詩句裏的,也正是壹種以孤獨而自豪的情緒。這只“無匹群”的“孤翔鳥”,其實就是他自己的寫照。
這樣,讀者還可以理解,他之所以感到路上沒有載人的車馬,九州只有曠野,同樣是基於他的做岸。他在世界上找不到壹個合意的人,因而他覺得世上就跟沒有人壹樣。唯壹可以跟他相比並的,就是“孤鳥”與“離獸”。
“日暮思親友,晤言用自寫”,傍晚暮至臨近,使愁腸更為凝重,想和親友對座談心,卻只能自言自語。詩人孤獨的境況、孤獨的心情就全部表達出來。該詩語言淡漠,冷峻,似不著壹絲感情。但通過景物描寫我們可以透視到詩人孤獨無助的心靈。詩中所寫的壹切景物,全部圍繞孤獨這壹主題展開,以景襯情,以事襯情,極為感人。
人是孤獨的存在,當壹個有思想的人環顧四周卻發現沒有人能引以為同調的時候,他便會體會到阮籍的孤獨了。站在思想之巔和站在高山之巔的人壹樣,壹方面會產生俯視眾生的驕傲,壹方面也少不了 “高處不勝寒”,曲高和寡的孤獨。
當然,孤獨需要撫慰。壹個人既不能完全與同類隔離,也不能完全與同類融合。壹個常人在群體之中應該既保持和諧的人際關系,又保持自我存在的獨立性。但自我的獨立存在其實就意味著孤獨。孤獨使人感到自己的渺小無力和無助,因而產生不安全感:為了重獲安全,人必須重返群體中,建立與他人的聯系。孤獨的詩人到處尋找的“親友”就是這樣的聯系人。親人的意義在於愛和被愛,讓人在情感上感到與他人結成壹個整體:朋友的意義在丁二誌同道合,聲氣相投,在思想的交流中發現另壹個相似的自己;從而淡化或消解了孤獨感。
但是,孤獨的撫慰常常求而不得。孤獨是人的宿命,愛和友誼不能把它根除,但可以將它撫慰。所以孤獨的詩人才會到處去尋找可“晤言”的“親友”。但即使是對壹般人來說,想要和“親友”朝夕相伴也很氹難。對於阮籍, “親友”不是分別,而是不再存在。“竹林七賢”中嵇康被殺,向秀,山濤,王戎等進入司馬氏政權為官,表面依附司馬氏,內心卻充滿痛苦的阮籍怎麽能不感到孤獨?
然而,無論怎麽樣,人總是社會的生物。盡管是如此高傲的孤獨者,到了某個特定的時刻,如詩中所寫的黃昏到來的時候,他還是希望與同伴交流自己的思想與感情,所以阮籍也寫出了“日暮思親”的詩句。但在親友中沒有理解他的人,他決不願貶低自己跟那些不合意的人交往。“晤言用自寫”的“寫”是描摹之意。他只不過在心裏描摹與人對話的情狀,卻並不真的去與人晤談。是的,寂寞是痛苦的;但與誌趣不同的人來往卻更為痛苦。 陸時雍:起語興情慨慨,結語寄意殷殷,如此首尾盤礴,自是阮公家數。(《古詩鏡》卷七)
王夫之:自然憤世嫉俗,人必有此感,無事字求句測也。(《古詩評選》卷四)
陳祚明:如白首狂夫,歌哭道中,輒向黃河亂流欲渡,彼自有所以傷心之故,不可為他人言。而聽者不察,爭欲按其節奏譜入詩,夫孰能測其心者!(《采菽堂古詩選》)
吳淇: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歟?乃獨坐空堂,無人焉;“出門臨永路”,無人焉;“登高望九州”,無人焉。所見惟鳥飛獸耳。其寫無人處,可謂盡情。(《六朝選詩定論》)
吳大受:阮嗣宗越禮驚眾,然以口不臧否人物,司馬文王稱為至慎。蓋晉人中極蘊藉者。其《詠懷》十七首,神韻淡淡,筆墨之外,俱含不盡之思,政以蘊藉勝人耳。(《詩筏》)
張玉榖:此首因所如不合,眷戀故人也。前六,以獨坐寡歡,點醒不合於世,出門登高。壹氣寫來,最有勁勢。後四,接曠野鳥獸,略壹寫景,急脈緩受法也。而呼起懷人正意作收,愈覺靈緊。(《古詩賞析》)
陳沆:悼國無人也。我瞻四方,蹙蹙靡所聘,途窮能無慟乎!孤鳥離獸,士不西走蜀則南走吳耳。思親友以寫晤言,其孫登、叔夜之倫耶?(《詩比興箋》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