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揚拿破侖的詩歌:
普希金《拿破侖》
奇異的命運已告終結, 偉大的人物明星殞滅, 拿破侖的嚴酷時代, 已經無可奈何的沈落。 逝去了,勝利的驕子, 遭受審判的執政者, 他受到天下人的放逐, 已是後代崛起的時刻。 他用血泊染成的記憶, 將久久的遍布於世界, 赫赫英名庇護著妳, 安息在浩渺的煙波…… 這陵墓何等雄偉壯闊, 安置妳遺骸的靈柩上, 人民的憎恨已熄滅, 而不朽之光卻在閃爍。 在屈辱的土地上空, 妳的鷹鷲飛翔了多久? 多少王國相繼淪陷, 任霹靂殘暴摧枯拉朽。 聽憑宿命力量的驅遣, 戰旗呼嘯,災禍橫流, 妳把強權專制的重軛, 壓在大地子孫的肩頭。 當世界從奴役中覺醒, 當希望的霞光照亮, 高盧人用憤怒的巨手, 推翻了腐朽的偶像; 當國王的骯臟屍體, 橫陳在暴動的廣場, 不可避免的偉大節日—— 自由的節日大放光芒—— 憤怒的人民掀起風暴, 妳卻預見到絕妙機會, 不顧人民的崇高希望, 妳竟然蔑視整個人類。 只相信毀滅性的幸福, 妳無畏的心如狂如醉, 受了專制制度的誘惑, 妳迷戀玄虛幻滅的美。 妳安撫變革中的人民, 平息他們幼稚的激狂, 新生的自由變得啞然, 突然喪失了他的力量。 奴隸簇擁妳躊躇滿誌, 實現了妳權力的願望, 妳用桂葉纏繞起鎖鏈, 把民軍們驅上了戰場。 法蘭西雖然獲得榮耀, 卻忘了她遠大的抱負, 只能用不自主的目光, 望著她那輝煌的恥辱。 妳把劍帶進盛大宴會, 壹切都像妳拜倒歡呼, 歐羅巴毀了,陰慘的夢 在他的頭頂上空漂浮。 巨人揚起可恥的尊容, 踏上了歐羅巴的前胸, 蒂爾希特!(羅斯人 聽到它已經不再驚恐) 蒂爾希特使傲岸英雄 最後壹次域外揚名; 和平乏味,安寧冷清, 幸運兒的心又在激動。 是誰蠱惑了妳?狂人! 誰竟使奇才目光短淺? 妳怎不理解羅斯人的心? 徒然有膽略見識高遠! 未能預料熊熊的烈焰, 妳幻想我們羅斯人民, 又把天賜的和平企盼; 待猜透我們為時已晚。 俄羅斯,慣戰的女王, 妳把古老的權利記牢! 熄滅,奧斯特利茲太陽! 偉大的莫斯科,燃燒! 另壹個時代已經到來, 短暫的恥辱壹筆勾銷! 決死戰是我們的協定! 俄羅斯,為莫斯科祈禱! 他伸出了凍僵的雙手, 抓住自己鐵的冠冕, 他完了,他終於完了, 目睹眼前無底的深淵。 雪地上到處都是血跡, 歐洲的民軍匆匆逃竄, 融雪宣告他們的覆滅, 敵人的蹤跡隨即消散。 天下沸騰,狂飆漫卷, 歐羅巴掙脫了鎖鏈, 萬民的詛咒飛向暴君, 討伐的吼聲雷鳴壹般。 巨人看見了復仇女神, 看見人民在揮舞鐵拳: 暴君阿,重重的屈辱, 都要如數的找妳清算。 他往日的貪得無厭, 以及出奇制勝的兇殘, 換來流放的心情苦悶 和異國天空下的孤單。 尋訪囚徒的炎熱小島, 將有來自北方的帆船, 遊人會在壹處巖壁 刻下寬容和解的語言。 在這裏極目遠望海浪, 囚徒曾想起刀劍齊鳴, 想起北國冰凍的恐慌, 想起他的法蘭西天空。 他在荒島上有時忘了 王位、後世以及戰爭, 獨自,獨自想著愛子, 心裏感到淒楚、沈痛。 如今什麽人心胸褊狹, 甘願承受可恥的罵名, 才會發出輕率的譴責, 去驚擾他廢黜的亡靈! 阿,他為俄羅斯人民 指出了崇高的使命, 給世界以永恒的自由, 是他放逐生涯的遺贈。 致大海 再見吧,自由奔放的大海! 這是妳最後壹次在我的眼前, 翻滾著蔚藍色的波浪, 和閃耀著嬌美的容光。 好象是朋友的憂郁的怨訴, 好象是他在臨別時的呼喚, 我最後壹次在傾聽 妳悲哀的喧響,妳召喚的喧響。 妳是我心靈的願望之所在呀! 我時常沿著妳的岸旁, 壹個人靜悄悄地,茫然地徘徊, 還因為那個隱秘的願望而苦惱心傷! 我多麽熱愛妳的回音, 熱愛妳陰沈的聲調,妳的深淵的音響, 還有那黃昏時分的寂靜, 和那反復無常的激情! 漁夫們的溫順的風帆, 靠了妳的任性的保護, 在波濤之間勇敢地飛航; 但當妳洶湧起來而無法控制時, 大群的船只就會被覆亡。 我曾想永遠地離開 妳這寂寞和靜止不動地海岸, 懷著狂歡之情祝賀妳, 並任我的詩歌順著妳的波濤奔向遠方,—— 但是我卻未能如願以償! 妳等待著,妳召喚著……而我卻被束縛住; 我的心靈的掙紮完全歸於虛枉: 我被壹種強烈的熱情所魅惑, 使我留在妳的岸旁。…… 有什麽好憐惜呢?現在哪兒 才是我要奔向的無憂無綠慮的路徑? 在妳的荒漠之中,有壹樣東西 它曾使我的心靈為之震驚。 那是壹處峭巖,壹座光榮的墳墓…… 在那兒,沈浸在寒冷的睡夢中的, 是壹些威嚴的回憶; 拿破侖就在那兒消亡。 在那兒,他長眠在苦難之中。 而緊跟他之後,正像風暴的喧響壹樣, 另壹個天才,又飛離我們而去, 他是我們思想上的另壹位君王。 為自由之神所悲泣著的歌者消失了, 他把自己的桂冠留在世上。 陰惡的天氣喧騰起來吧,激蕩起來吧: 哦,大海呀,是他曾經將妳歌唱。 妳的形象反映在他的身上, 他是用妳的精神塑造成長: 正像妳壹樣,他威嚴、深遠而陰沈, 他像妳壹樣,什麽都不能使他屈服投降。 世界空虛了……大海洋呀, 妳現在要把我帶到什麽地方? 人們的命運到處都是壹樣: 凡是有著幸福的地方,那兒早就有人在守衛: 或許是開明的賢者,或許是暴虐的君王。 哦,再見吧,大海! 我永不會忘記妳莊嚴的容光, 我將長久地,長久地 傾聽妳在黃昏時分地轟響。 我整個的心靈充滿了妳, 我要把妳的峭巖,妳的海灣, 妳的閃光,妳的陰影,還有絮語的波浪, 帶進森林,帶到那靜寂的荒漠之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