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聖陶逐字逐句為他批改作文
之所以走上文學道路,肖復興說小時候對藝術很好奇,也喜愛。解放前,肖復興的父親從老家滄州來到北京,1947年,長子肖復興出生,壹家人在北京城南的打磨廠街居住。對於老家,肖復興沒有兒時的記憶,“雖然小的時候曾回過老家,但印象不深”。直到他的母親去世後,把母親與父親合葬在老家,這才是肖復興真正意義上的第壹次回老家。
肖復興還記得,姐姐l5歲那年找到的第壹份工作,就是在北京城南西河沿裏的六聯證章廠裏描繪各種徽章。用壹種叫做燒藍的東西,類似亮晶晶的碎玻璃碴子,貼在徽章的模子裏,用酒精噴燈把它燒化在徽章上面。姐姐做的就是這樣的活兒,計件算錢,壹天頭也不擡,能做200多枚徽章,壹個月能拿上幾十元工資,算起來,做壹枚徽章只是能夠賺幾分錢。那時,父親每月也就70元工資。姐姐的錢對於當時生活拮據的肖家.起的作用是很大的。那時,肖復興壹家6口人,日子過得緊巴。聽來證章廠定做鐵路徽章的壹位鐵路部門的主任說,正在修的京包線鐵路需要人,掙錢多,姐姐不聽全家人的勸阻,飛快地從六聯證章廠辭了職。
肖復興幼小時的這些印象到如今仍然銘記在心,但那時期家庭的困頓並沒有抹殺肖復興對生活的熱愛和對美好事物的欣賞。走上文學道路後,他創作的散文常常以音樂為內容,源於他小時候對音樂的喜愛,“那時候家裏比較窮,沒有走上這條路,現在也不可能再去搞音樂了,所以寫壹些與音樂有關的散文也是這個童年的夢想的延續”。
“我們小時候住的院子裏有壹位街坊,母親是醫生,可以說是知識分子家庭。他的姐夫是印尼華僑,從國外帶來壹臺立式錄音機。”這臺當時被當作“稀罕物”的錄音機,給肖復興留下了美好的童年回憶。那個鄰居男孩比肖復興大幾歲,很喜愛朗誦,“當時廣播劇《林海雪原》正在熱播,他就對著錄音機朗誦,錄完後放給我們小孩聽。”其時,肖復興正在上小學,從錄音機裏聽到鄰居小朋友的聲音,他感到驚奇又興奮。
復興對文學的喜愛也許出於父親的熏陶。他的父親是個稅務局職員,喜歡看書。肖復興回憶,小的時候,父親曾給他講過許多在書上看到的故事,如古典的包公案、水滸傳等。“我的家鄉離紀曉嵐的故鄉很近,父親曾給我講過壹些紀曉嵐的軼事。”
還在上小學時,肖復興最早接觸到的文藝作品是《上海文藝》。“我在街上買的書,看完後感到很神奇,原來在文學的世界裏可以天馬行空。那時我還抄壹些文學作品,如《幹家詩》。”小學三年級時,肖復興開始接觸作文課。“教這門課的是新班主任老師張文彬,40多歲的樣子,有著濃厚的、我聽不出來究竟是哪裏的外地口音。”張老師很嚴厲,那時的肖復興對張老師相當畏懼,他還能清楚想起張老師站在講臺桌前的模樣.“挺直的腰板,頭發烏亮蓬松,壹根根直戳戳地立著,總使人想起‘怒發沖冠’這個成語”。
但是,這個令人相當畏懼的老師在教學上卻有獨特的壹套方式,令肖復興如今憶起也倍感欽佩。在張老師的帶領下,肖復興和同學們的第壹次作文課之前的工作是去長安街上的兒童電影院看電影。到現在,肖復興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場電影看的是《上甘嶺》。多年以後,他曾用清新語言回憶起那個快樂的兒時片斷:“那時,兒童電影院剛剛建好,內外壹新。我的票的位子在樓上,壹層層椅子由低而高,像布在梯田上的小苗苗。電影壹開演,身後放映室的小方洞射出壹道白光,從我的肩頭射過,像壹道銀色無聲的瀑布。我真想伸手抓壹把,也想調皮地站起來,在銀幕上能露出個怪樣的影子來。尤其讓我感到新鮮的是,在每壹排座椅下面都安著壹個小燈,散發著柔和而有些幽暗的光,可以使遲到的小觀眾不必擔心找不到位子。”
看完電影後,張老師給大家布置的作文是寫這次看電影,他說:“妳們怎麽看,怎麽想的,就怎麽寫。”肖復興把自己看電影時所感受到的壹切娓娓道來。沒有想到,第二周作文課講評時,張老師給全班同學朗讀了肖復興的這篇作文,並對這篇作文提出表揚及意見。老師提出的修改意見肖復興如今已經忘記了,但他那濃重的外地口音,令肖復興如今回想起來仍覺得那麽親切。這次成功的嘗試,使少年肖復興第壹次對作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從這以後,肖復興迷上了作文,作文課成了他最盼望上的壹門課。而作文講評時,張老師常常要念肖復興的作文。張老師對他也格外器重起來,常在課下對他說:“多讀些課外書!”在肖復興眼裏,張老師變得親切了,尤其他那壹頭硬發也不再“怒發沖冠”了,變得柔和了許多。
在北京匯文中學上初中的階段,肖復興開始動筆寫小小說、散文。當時,學校裏有兩塊乒乓球臺那麽大的墻報“百花”,老師、同學都可以投稿。上初二時,肖復興突發奇想,他對同學說,“咱自己也辦壹個墻報吧!”說辦就辦,他們照葫蘆畫瓢,辦了壹個“小百花”墻報,肖復興被選為主編,每期在壹塊小黑板上貼出400字的稿子.放在教室裏。後來,小黑板被擺在了樓道裏,受到學校師生的好評。
真正印成鉛字的文章是《壹幅畫像》。那是肖復興上初三時,他的作文《壹幅畫像》被推薦參加北京市少年兒童征文比賽,得了壹等獎,“獎品是壹本新華字典”。令肖復興終身難忘的是,這篇作文讓他與時任教育部副部長的葉聖陶先生有了壹段珍貴的“忘年文緣”。
那年暑假,老師把壹份油印的《壹幅畫像》拿給肖復興,並告訴肖復興,葉聖陶先生已在作文上面逐字逐句修改過了。原來,葉聖陶非常重視這次征文比賽,評改了全部獲獎作品,在每篇文章後邊還寫了壹段評語。後來,這些獲獎作品連同葉聖陶的評語被編成了壹本文集《我和姐姐爭冠軍》。令肖復興興奮的是,葉聖陶還邀請獲獎學生去他那兒做客,“那時,葉聖陶先生60歲上下,平易近人,他給了我們不少鼓勵。那時我還是個孩子,得到大作家的指點,真是高興得不得了。這也是我第壹次見到大作家”。
葉聖陶的長子葉至善同樣是肖復興初涉文學道路時伸手相扶的壹個“貴人”。1971年冬,已插隊到北大荒七星農場的肖復興被發配到離農場場部l8裏遠的豬號餵豬。豬號裏有200來頭豬,班長加壹個當地農民連肖復興,還有壹個從山東過來的盲流就這麽幾個人,沒有什麽事,也見不到什麽人,孤獨與淒涼像結了張網緊緊裹著肖復興的心。
在這種境遇中,肖復興寫散文,寫自己的插隊生活。他想把散文寄給葉聖陶,請他指點指點。但那時葉聖陶被列在打倒之列,肖復興不敢與他聯系,就把信寄給葉先生的長子葉至善。葉至善很快就給肖復興回了信,說寫得挺好可以發表,並就肖復興的散文逐字逐句修改,並提出評點意見,有的文章改動大,怕肖復興看不清,就重新抄壹遍,再寄回來。葉至善當時是中國少兒出版社社長、總編輯,剛剛從河南“五七”幹校回來,“賦閑”在家。他同他父親壹樣,對肖復興這個素昧平生的青年予以關懷和幫助,給困頓申的肖復興極大鼓勵和自信。現在回憶起葉聖陶父子對自己的鼓勵與關懷,肖復興的語間感激之情自然流露,“正是他們給了我無私的幫助,對我走上文學道路起到了重要影響”。
31歲“高齡"入讀中戲
現在,每逢中央戲劇學院招生,學生們都人山人海地從各地蜂擁而來,削尖腦袋也要擠進中戲的大門。肖復興是中戲畢業的,但他與中戲卻是在無意中結緣的。l966年,肖復興高中畢業前夕,藝術院校提前招生,中央戲劇學院來匯文中學招生,想招壹批能創作還能表演的學生,希望學校推薦優秀學生。“當時,學校推薦了我。老師叫我去看壹下。”肖復興在中學當過壹焦學生會主席,組織過文藝活動,也表演過小節目,但他的理想是考北大,對中戲並不了解。“教導主任特地找到我,說妳去吧,不願考也不能勉強。”於是,肖復興進了中戲的考場,他記得自己表演了壹個小節目,還說了自己的經歷,“面試的老師大概覺得我的條件合適,還專門帶我去後臺轉了轉。”面試、復試,肖復興都通過了。5月份,中戲給肖復興寄來壹個錄取通知書。可是,“文革”爆發了,肖復興的升學之路也被無情截斷。
但他與中戲的緣分卻沒有中斷。l974年,肖復興滿心歡喜地從北大荒回到京城,下鄉知青的身份轉而變換成城市待業青年,時年已27歲的肖復興有好長壹段時間找不到工作,備受冷遇,只好在壹所小學裏當代課老師。l976年到北京東鐵營二中教語文當班主任,那年春天,肖復興到傳達室打電話,桌子上放著壹張報紙,他無意間發現有中央戲劇,學院招生簡章,心怦怦直跳。中戲招生通知上要求考生年齡在18至31歲。肖復興那年正好31歲,已在《詩刊》、《人民文學》上發表過詩歌、小說。他拿著報紙回去就跟同事們講,那些老師都說,妳壹直沒停止看書寫作,就再考壹次吧,準能考上。在同事們的鼓勵下,他報名參加考試,壹考即中。
1978年,當肖復興攥著通知書再走進中央戲劇學院時,l2年過去了,他百感交集。自嘲自己已是“二進宮”。“在中戲,我學過電影劇本,但興趣不在那。電影劇本是個集體創作的工作,不太適合我。但中戲也教會了我許多。”從中戲畢業後,肖復興留校任教.“每禮拜都有課,感覺教書耽誤時間。”肖復興的興趣在於寫作,希望從事寫作的職業。“系主任挽留我,也給了我很大自由”,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走出中戲,從此成為專業作家。
兒子說“看不起”只會寫作的專業作家父親
近年來,出版界把韓寒等新興少年作家炒得很熱,壹時間少年寫作被炒得沸沸揚揚。對此,肖復興說:“孩子們的成長速度遠遠超過了我們的預期,他們自己書寫自己的生活和情感,是時代發展的必然。但目前過熱的商業化運作有揠苗助長的性質,這對純真的少年寫作是有傷害的。少年寫作並不是我國獨有的現象。我讀過德國壹個l6歲男孩本雅明·萊貝特寫的《瘋狂》。在我看來,過於的輕巧、過於的商業化是和文學本質有距離的。”
肖復興的兒子肖鐵小學四年級開始在《小學生語文報》上發表作文,他寫作的《轉校生》在文壇掀起壹股少年寫作旋風之後,轉而壹門心思地投入到高考的復習當中,考上了北大中文系,還成了中國作協最年輕的會員之壹,出了幾本小說,反響還不錯。在整個大學期間,肖鐵壹直都處於銷聲匿跡的狀態,直到距離成名7年後才推出長篇小說《飛行的殺手》。
對於兒子的選擇,肖復興表示,“真讓人既心疼又寬慰”。他說,“兒子從小到大都是個‘乖仔’,第壹部小說出來後產生那麽大的反響,他也會飄飄然,但他很快明白自己究竟該幹什麽。而高考就是他必須經過的壹個坎。”談起和其他同齡少年作家的區別,肖復興說,“其實兒子的反叛思想也是有的,不過並沒淺顯地表現在外表上。”
據悉,肖鐵雖然也喜歡創作,但肖鐵還是很看不起肖復興這個除了寫作不會做其他事的專業作家的父親,肖鐵的這部小說就是在緊張的學習之余寫成的。肖復興說,“肖鐵還是希望成為壹個既有學問又能寫書的學者型的作家。把學問做好了,有多少小說不能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