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
老大那堪說。
似而今、元龍臭味,孟公瓜葛。
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
笑富貴千鈞如發。
硬語盤空誰來聽?
記當時、只有西窗月。
重進酒,換鳴瑟。
事無兩樣人心別。
問渠儂:神州畢竟,幾番離合?
汗血鹽車無人顧,千裏空收駿骨。
正目斷關河路絕。
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
看試手,補天裂。
本詞的突出特點在於,把即事敘景與直抒胸臆巧妙結合起來,用淩雲健筆抒寫慷慨激昂,奔放郁勃的感情,悲壯沈雄發場奮厲的格調。
詞的上闋主要是作者奔放沸騰的感情融於敘事之中,那麽下闋則主要是直瀉胸臆的賦體,抒發對南宋統治集團的強烈批判和“看試手,補天裂”的壯懷。詞人盡情地馳騁筆力,敷陳其事,傾訴肺腑,寫來筆飛墨舞,淋漓盡致。“事無兩樣人心別。”面對時世,山河破碎,愛國誌士痛心疾首,而南宋統治者卻偏安壹隅,把家恥國難全都拋在了腦後。詞人用“事無兩樣”與“人心別”兩種不同象意象加以對照,極其鮮明地刻畫了南宋統治者茍且偷安的庸懦醜態,盡情地抒發了郁勃胸中的萬千感慨。詞人義憤填膺,向統治者發出了嚴厲的質問:“問渠儂:神州畢竟,幾番離合?”神州大地,山河壹統,自古已然,“合”時多而“離”時少。今當政者不思恢復中原,反而以和議確定了“離”的局面,是何居心!詞語中凜然正氣咄咄逼人,足以使統治者無地自容。雄健頓挫的筆力,加重了詞的感情色彩,使其更富有藝術感染力。
虞美人·用前韻送杜叔高
辛棄疾
細把君詩說:“恍余音、鈞天浩蕩,洞庭膠葛。
千丈陰崖塵不到,惟有層冰積雪。
乍壹見、寒生毛發。
自昔佳人多薄命,對古來、壹片傷心月。
金屋冷,夜調瑟。
去天尺五君家別。
看乘空、魚龍慘淡,風雲開合。
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消殘戰骨。
嘆夷甫諸人清絕!
夜半狂歌悲風起,聽錚錚、陣馬檐間鐵。
南***北,正分裂!
上闋頭句至“毛發”數句盛贊叔高詩作之奇美。
頭句“細把君詩說”,足見非常愛重。因為愛之深,所以說之細。“恍余音、鈞天浩蕩,洞庭膠葛”,言杜詩氣勢磅礴,讀之恍如聽到傳說中天帝和黃帝的樂工們在廣闊曠遠的宇宙間演奏的樂章的余韻,動人心魂。
“千丈陰崖塵不到,惟有層冰積雪。乍壹見、寒生毛發”乃熔裁唐人李鹹用《覽友生古風》詩“壹卷冰雪言,清泠泠心骨”語意,言杜詩風骨清峻,讀之宛若望見塵土都不到的高崖之上的冰雪,不禁毛發生寒。
如此說詩,不但說得很細,而且說得極美,比喻新穎,想象奇特,既富詩情,亦有畫意。接下至“調瑟”數句哀嘆叔高的蕭索境況。“自昔佳人多薄命,對古來、壹片傷心月”,化用蘇軾《薄命佳人》詩“自古佳人多命薄,閉門春盡楊花落”二句,以古來美婦多遭遺棄隱喻才士常有沈淪:“金屋冷,夜調瑟”則借漢武帝陳皇後失寵,進壹步渲染了被棄的淒苦。這裏純用比興,雖為造境,卻甚真切,藝術效果遠勝於直言。
下闋寫叔高之懷才不遇而轉及其家門昔盛今衰。